匡辰一時間瞠目結舌，原來申鈺湘嘴里所說的真相根本和自己想要的真相完全是兩碼事。轉念一想，卻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還是懷疑，不知道申鈺湘是為了隱瞞而故意把方向往這個地方帶還是說真的對自己大外甥的介入不明就里？

　　說實話，關于林曼雨與大提琴琴箱的秘密的確有些誘人了，至少對不久前剛剛從烏鴉畫廊逃出生天的自己來講，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在林曼雨身上發生的事情。

　　林曼雨既然不是自殺，那么又是誰如此殘忍的將其禁錮于琴箱中？90年代的枯堂街里又發生過什么？使得林曼雨不惜千里迢迢來到此處租住？

　　一連串兒的疑問牽引著匡辰再度回到二樓收藏室。

　　白天，外頭的光線灑進廊道，是亮度最充足的時候，現在看來即便開了兩盞白熾燈，4號別墅居二樓仍舊蒙在一層晦暗里。

　　收藏室內部傳來一陣刮擦聲，像是有人在用某種工具將墻壁上的石灰粉皮一塊塊刮下來。

　　“呼……差不多了。”

　　銀發老頭從背對的姿勢轉過身，正好對上從旋梯走上來的申鈺湘和匡辰。

　　白汗衫、人字拖……匡辰忽然記起來，眼前這位正在收藏室門框邊敲敲打打的老頭就是在午夜故事販賣機抽到人偶工坊的當天，借空屋老宅的樹蔭納涼的“火云邪神”！當時他翹個二郎腿在看報，興之所至還問了詩句的含義。

　　“火云邪神”招呼了一聲，對匡辰也是隨便看了一眼，似乎早已不記得他了。

　　“炳爺，進展如何了？”申鈺湘走上前去，顯露出極其強烈的關注。

　　申姨對老頭子的稱謂顯然帶有些許敬重，看樣子“火云邪神”確實是有些實力的，只是炳爺的身份目前一時半會還搞不清楚。

　　“差不多嘍，但凡是知道這里死過人的，裝修那會兒里里外外粉刷不下三遍，前任租戶是直接想用水泥磚頭封了這里，泥瓦匠砌了一半的時候被我發現，過來喊停了。”

　　“為什么？”

　　“化蝶的時候是不容許有半點叨擾的，要是連死后還得不到安寧林曼雨會更加瘋狂！”

　　“您說什么……化蝶？林曼雨她可是人，羽化成蝶難道不是指蝴蝶幼蟲由蛹經過蛻皮，變化為成蟲的過程？還是說這不過是個比喻……”

　　炳爺看了看提出疑惑的匡辰，又把視線轉向申鈺湘。

　　“沒事，他是我大外甥，知道自己應該相信什么。”

　　“好。小伙子你過來仔細看這門框，發現沒有，明顯是小了不少，非同尋常吶。原因就出在我喊停的那天，年輕夫妻怎么也不相信我這老頭的話，但還是做了些妥協，就這樣在砌了一半的地方裝上了象征性的小門。他們口口聲聲說什么不怕不怕，最后的結果還是……唉……”

　　還真給左小媛給說對了，匡辰默默的想到，隨后閃身進入了收藏室。

　　林曼雨的琴箱還在，只不過琴箱上被周羅解開的綁縛早已還原，從這個角度看還真的有幾分像繭。

　　“咳咳，小伙子——你會拉大提琴么？”

　　皮埃爾?馬丁從書房出來，將手上拎著的大提琴小心的遞給炳爺。

　　“我就是個音癡，更別提用不過最近有在練習一樣樂器。”

　　事實上，喚靈豎笛到手的時候匡辰還是拒絕的，終究還是敵不過神秘力量的誘惑開始主動學習起如何吹奏豎笛。烏鴉畫廊的經歷讓他領悟到音樂并不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消遣而已。

　　“不打緊，我會。”

　　炳爺接過重量不算輕巧的大提琴，左手扶琴右手握弓，坐在琴箱前的折疊椅上。

　　視線由地板上的琴箱朝窗外的天空延伸、延伸，長長呼出一口氣后，弓子便在琴碼附近摩擦起琴弦來，如柔順的波浪般滑過，發出陣陣無比悠長的樂音。

　　可以想象到，炳爺并不是第一次演奏大提琴了，或許他這么些年來一直在某個寂靜的午后，靠在窗前，將大提琴像孩子一樣靠在懷里，重復演奏同一段樂曲。

　　“頭一次見到這姑娘的時候，我就感覺出來了，負面情緒很強烈，”他一邊演奏一邊用口頭描述的方式講給我們聽，關于1993年林曼雨與自己的約定——

　　“林姑娘剛搬來的時候啊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真像一株風中的秋英。我呢住在枯堂街6號，也是一個人，相互之間隔著一棟，但不妨礙鄰里往來。

　　“后來，她找到我，要我幫一個忙。我答應了，可沒想到……沒想到會是這樣……”

　　炳爺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演奏出的樂音也跟著大幅度轉變開來。

　　“琴箱實際上是一個蛹，外頭的白布條以及麻繩則象征著繭，這么一說你差不多都應該明白林曼雨她究竟想要做什些么了吧——”

　　“蝶？”

　　匡辰不自覺脫口而出，他也忽然記起了在烏鴉畫廊中的琴箱內部所看見的奇怪昆蟲的含義，沒錯，那代表的就是一只蝶。

　　“向死而生，蛻變的過程是痛苦的。林曼雨堅信有一種力量能夠撫平過去的一切憂傷！”

　　“撫平一切憂傷？！”

　　“沒錯。那個力量引導她來到江平，來到枯堂街4號，等終于有一天林曼雨覺得時機成熟，便邀請我到這里。當然，出于保護我這個老頭子的名譽，整個過程我都穿戴了橡膠服和手套；4號別墅居里被動了一些手腳，使得在警察的眼里能夠看起來像是個合格的密室。”

　　“所以是你殺死了她，讓林曼雨在黝黑的琴箱內部逐漸窒息……”

　　“不不！”炳爺立馬否定了申鈺湘的說法，“林姑娘啊是自殺——我到達的時候她已經死了，躺在琴箱里，沒了呼吸。按照約定，我蓋上了琴箱，纏好布條、綁緊麻繩，把一切交給時間。”

　　“自殺？”

　　“是的。”

　　一曲終了，炳爺的眼眶變得有些清澈。

　　林曼雨的身影出現了一秒，很快，又像和煦的晚風一樣消散。

　　“結果呢……林曼雨得到她想要的了嗎？”

　　炳爺并沒有回答匡辰的問題，他只是收起了折疊椅，在所有人都離開收藏室之后悄悄帶上了門。

　　被午后枯堂街日光照亮的房間里，只有一首大提琴曲在悠悠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