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沒有想象之中的痛苦。

　　彌澤有些驚訝地望著這個少女。

　　“彌澤，這是天師的一種術法，不會感到疼痛的。”姜沉瞳低聲道。

　　她的手腕在這一瞬間漸漸地變得透明了。

　　化成了一彎透明的水。

　　當那些水又漸漸凝成手腕時。

　　姜沉瞳的手掌里多了一朵蓮花。

　　是一朵白色的蓮花。

　　花瓣上染了一些深藍的水紋。

　　這朵蓮花上印刻著彌澤的神性。

　　“是么，我還以為你是聽了那個人類的，想要殺了我呢。”彌澤嗤笑道。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所幸還是完好無損的。

　　“不會的，你是我的朋友。”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朋友的，包括我自己。”姜沉瞳輕聲說。

　　她低頭望著手里那朵盛開的蓮花。

　　烏黑的眸子里有了些嘆息。

　　“你取走我的神性是要做什么？”彌澤抬眼問。

　　姜沉瞳看了他一會兒。

　　她靜靜地說：“我算了算，如果我能幫助你化龍的話，這片村子里的事情就都會解決了。”

　　“只要將一些因果放在這朵蓮花里，就可以了。”

　　“你還是想用我們之間的記憶去換那些因果？”彌澤問。

　　姜沉瞳搖了搖頭。

　　“其實，用這些蓮花和我之間的因果就應該夠了。”

　　“這朵蓮花是我摘了送給你的。”

　　“它與我之間本來就存在因果。”

　　“你以為就憑借這些因果能夠幫助我化龍？”彌澤斜睨了她一眼。

　　“你和這朵蓮花之間的因果與我化龍所需要的因果是不等價的。”

　　“根本不可能成功。”

　　他的神色看似輕松，那雙純金色的豎瞳里卻有了些凝重。

　　“嗯，你說得對，是不等價的。”姜沉瞳點點頭。

　　“也不需要等價了。”

　　彌澤微微一怔。

　　卻見到姜沉瞳彎下腰，重新握住了手里的那根樹枝。

　　她低聲說：“在這里的你，并不是真正的彌澤吧。”

　　“你只是彌澤的一道意識。”

　　“所以，我與這朵花之間的因果已經足夠你化龍了。”

　　彌澤那雙純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果然已經算到了。

　　彌澤的神色間似是染了些悲傷，但轉瞬間就消失了。

　　他低聲問：“你是什么時候算出來的？”

　　“剛才算出來的。”姜沉瞳說。

　　她袖子下的手已經在將另一個陣法畫了出來。

　　那是一只睜開的眼睛。

　　這是姜沉瞳為彌澤準備化龍用的陣法。

　　“所以我才最討厭天師算命的本領。”彌澤輕輕笑了。

　　“既然你已經算出了這些，那你也應該知道了我化龍之后會發生什么。”

　　姜沉瞳說：“嗯，你會在這個時代消失。”

　　“我不想化龍。”彌澤說。

　　“你為什么要滯留在這個時代呢？”姜沉瞳問。

　　她有些不解。

　　彌澤望著她，神色有些嘆息。

　　他想了想，還是輕聲說：“因為在這個時代，終于遇見了你。”

　　“你不知道我到底等了多久吧。”

　　“為了你能再回到水潭的那個約定。”

　　“也對你那一個算出來的結果始終抱有著希望。”

　　“相信，你還沒有死去。相信，我們還能再見。”

　　“后來，見不到你，我就開始尋找你。”

　　“不僅僅在這個舊時代，我也去過許多其他的舊時代。”

　　“其他的舊時代也有著我的意識。”

　　姜沉瞳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她對于彌澤這些話里的情感有些不解。

　　她只能感覺到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

　　有些沉悶。

　　是因為使用了很多術法，所以有些難受嗎？

　　彌澤微微笑了。

　　他繼續說：“其實，真正的我早就已經化龍了。”

　　“只是，散落在這些舊時代的意識依舊是蛟龍。”

　　“因為，在化龍之前我一直都需要著這朵花里的神性。”

　　“而這朵蓮花是你給我的。”

　　“也就意味著，只有在化龍之前，我與你的因果還是存在的。”

　　“也許在某一天，你能因為這朵花里的因果而再次與我相遇。”

　　“于是，抱著這樣的期待，我一直找了你很久。”

　　“終于，在這個村莊，我找到了你。”

　　他那雙純金色瞳眸漸漸沉了下來。

　　像是夕陽的顏色。

　　彌澤望著姜沉瞳。

　　他輕聲說：“姜沉瞳，和我一起留在這個時代吧。”

　　“我不化龍。”

　　“我們就像以前一樣，一起玩那個水上漂的游戲好么。”

　　“要是你不喜歡這個村莊，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山里找一處水潭。”

　　“就像以前你遇見我的時候一樣。”

　　“那個時候，我們倆都是很快樂的吧。”

　　姜沉瞳靜默了很久。

　　她還是搖了搖頭。

　　“彌澤，我們都不能留在這里的。”

　　“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留在這里，是違反了天道的。”

　　她手里的那朵蓮花微微泛起了一些光芒。

　　那些素白的花瓣漸漸地被深藍浸染。

　　彌澤的臉頰上浮現出了一片一片的龍鱗。

　　“留在這里太久，就會被這個時代的惡意侵蝕。”

　　“神性里沾染了惡意。”

　　“久而久之，你會變成兇神。”姜沉瞳低聲說。

　　“彌澤，其實這些，你內心也很清楚吧。”

　　這些花瓣上的深藍色已經是彌澤神性里污濁的體現了。

　　與神性對立的惡意已經積累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

　　姜沉瞳垂下眼簾。

　　她輕輕抬手，觸上了那些花瓣。

　　“你瘋了，你竟然直接去觸碰那些惡意。”彌澤急聲道。

　　“沒事的。”姜沉瞳微微笑了笑。

　　“你是我的朋友，我會保護你的。”

　　在她的觸碰之下。

　　那些深藍色的污濁竟然散去了一些。

　　漸漸地化為了如同清水一般淺淺的藍色。

　　那些污濁的惡意緩緩流落了下來。

　　姜沉瞳原本雪白袖子上沾染了一些沉黑的顏色。

　　她瓷白的肌膚上開始出現了一絲一絲細小的血痕。

　　仿佛被什么無形的利刃割開了一樣。

　　“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已經幫你洗凈了這些惡意了。”姜沉瞳笑著說。

　　然而，她的手腕上已經有殷紅的血漸漸流了下來。

　　這是惡意侵蝕的后果。

　　她將彌澤身上的惡意強行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痛苦一樣，只是微微笑著。

　　她說：“彌澤，化龍吧。”

　　“這個時代，不是你應該滯留的地方。”

　　“你是龍，是不能被任何事物束縛住的。”

　　彌澤怔怔地望著她。

　　他想開口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始終開不了口。

　　他腳下那個姜沉瞳留下的陣法已經漸漸亮了起來。

　　“如她所愿吧，彌澤。”

　　“是該到此為止了。”

　　他聽到自己這樣對自己說著。

　　確實，應該到此為止了。

　　既然這是她所希望的，那他就會如她所愿去做。

　　彌澤終究還是閉上了那雙純金色的豎瞳。

　　就在這一瞬間。

　　他肌膚上的龍鱗漸漸浮現了出來。

　　那藍如深海一般的長發鋪展開來，漸漸散在了蒼穹里。

　　蒼穹之上，一條巨大的龍正盤旋于此。

　　他全身泛著幽藍的青光，五爪張開。

　　蒼穹亦臣服于他之下。

　　是雨。

　　這個村莊下起了傾盆大雨。

　　姜沉瞳仰頭望著天空。

　　她的烏發緊緊貼著她的額頭。

　　她向著天空招了招手。

　　“彌澤，你一直都是我珍貴的友人。”

　　“在我們的那個時代，我們將會再次遇到。”

　　“這次，就換我來找你吧。”

　　那條巨龍純金色的豎瞳連蒼穹都未曾容下。

　　卻獨獨映了一位少女的影子。

　　“再見。”姜沉瞳輕輕地說。

　　這場雨依舊在下。

　　那條巨龍卻在這場雨里化成了星星點點的螢火。

　　冰冷的雨水里夾雜了如同白晝般溫暖的螢火。

　　交織落下。

　　彌澤走了。

　　這一天所發生的一切，被這個村子里的人視作了神跡。

　　這個村子從此不會再需要祈雨。

　　因為這位神明已經將祈雨的權柄讓給了這片蒼穹。

　　這個村子將不會再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