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牙子醒了過來。

　　他穿好衣褲，開門后往外看了看，見外面霧茫茫的一片，雨倒是不大。

　　“這鬼天，莫名其妙的下什么雨？”

　　他嘴里嘟嚷著摘下掛在墻上的草帽后扣在頭上往上街走去。

　　昨天下午從大樹鎮醫院出來，他碰見了一個以前經常在他那里買種子的熟人，從對方的口中他得知最近一段時間來自己的種子店生意不好的原因：在上街，新開張了兩家規模不小的店鋪，一家是專門賣種子的，而另一家是專門賣農藥和化肥的。上街那兒占著地理優勢，曬經、河南、料林幾個鄉的人來大樹集鎮趕街，那里是唯一的入口。而他的種子店在中街，地理位置的確偏了一些。因為從中街到上街，還有近三里的路程，而且中間還有一定的坡度，所以沒有人會舍近求遠，更沒有人愿意干吃虧不討好的事情：從李氏種子店買好化肥，再背著好幾十斤從中街走到上街。

　　今天正好是初六，是大樹集鎮趕集的日子。陰雨綿綿的天氣，似絲毫沒有影響人們趕集的熱情。街上隨處可見頭戴草帽背著背兜，卷起的褲管下，一雙雙膠鞋也好，布鞋也罷，鞋底都沾滿了厚厚的一層黃泥巴的鄉民在街上穿梭不停，潮濕的地面上一個個泥印清晰可見。

　　牙子來到上街，看見了那兩家門店。兩家門店都很大斜對面開著，左邊是賣種子的，里面一排排鑲著玻璃的嶄新的柜子里擺放著各類種子，賣肥料的家靠墻的一方地面上鋪著一層厚厚的油布，明顯是用來防潮用的，油布上堆滿了肥料。

　　此時，兩家門店里都有不少買東西的人在里面，牙子沒有進去，只是在外面看了一會便轉身走了。

　　他已經知道了答案，這兩家門店憑借地理優勢，一左一右扼住了進街的咽喉，自己的生意不好了自然在情理之中。

　　這時，他想起了當初黃萬榮給他說過的話：做生意目光要放遠點，須知此時之利，彼時之憋。

　　牙子的心里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黃萬榮是在用自己豐富的人生閱歷告訴他：做生意目光要看準，講究一個“快”字，做任何一個行業，最先開始做的人自然會占盡優勢，此為“此一時利”；而隨著跟風的人越來越多，生意也就不好做了，此為“彼一時憋”矣。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牙子心里便萌生了一個想法：盤掉“李氏種子店”，另作他想。

　　但這么大的事情他覺得還是應該先回家和康克瓊商量一下，自己不能草率地做決定。正巧，他也打算今天回家一趟，一來是昨晚和黃秀蘭說的成立“秀蘭互助隊”一事，回去后看能不能幫上點忙，二來一晃七八天沒回去了，他也有些掛念家里。

　　回到店里，牙子清點了下存貨，這批貨還是上次他買自行車時進的，也不算多，就是沒賣出去多少。他尋思回家和康克瓊商量好后，看能不能將貨物全部處理給上街那家賣種子的。

　　胡亂吃了點東西，牙子推出自行車去下街農貿市場上買了點豬肉后去李文能家接上黃秀蘭，載上她后向海螺村駛去。

　　鄉間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又窄又泥濘不堪，牙子載著黃秀蘭巔簸著走不了多遠，自行車的胎縫里便塞滿了一層淤泥，車輪被塞死了動彈不得。

　　“這該死的鬼天，該死的爛路！”牙子抱怨著，找來根樹枝清理著里面的泥土。

　　“要是路修通了該多好！”黃秀蘭感嘆著說道。

　　“一定會的！”牙著搓著手上的泥巴說道：“走出大山，這是我爺爺和清爺爺的夙愿，更是咱們海螺村無數代人心中的夢想。我堅信在共產黨的領導下，在人民政府的關懷下，必然會有那么一天。而且我相信，這一天，應該不遠了。”

　　倆人走走停停，弄得狼狽不堪。黃秀蘭還笑著打趣他：“牙子，我怎么覺得你這兩個輪子還沒有走路快呢。”

　　好不容易回到海螺村，已近中午。牙子讓黃秀蘭回家后便開始張羅成立“秀蘭互助隊”的事情，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將自行車推進堰溝里將車清洗得干干凈凈后才回家去。

　　回家后他見院門鎖著，康克瓊并不在家，看來此時應該是在地頭忙活。

　　“真是苦了她了！”自己不在家，家里的活全靠康克瓊一人攬，還要照顧孩子，這樣想著，牙子的心里有一些內疚，更多的是感激，他慶幸自己這輩子能討到這么一個能夠吃苦耐勞人又賢惠的媳婦。

　　鎖好自行車，牙子便向沙壩頭走去。

　　此時，康克瓊正在地里點豆子。看見牙子，她問他：“你怎么回來了，生意不做了？”

　　牙子接過她手里的鋤頭，說道：“我剛和秀蘭嬸從大樹鎮回來，現在的生意不好做了，我打算盤掉種子店，今天回來便是想和你商量這件事情。”

　　“娟子嬸的身體好些沒有？”康克瓊沒有先問他原因。

　　“好些了，昨天下午才出的院。”牙子邊揮著鋤頭在地上挖坑邊回答。

　　“我是應該去看她一轉的，畢竟咱們種子店開張前人家幫了不少忙，再說娟子嬸和愣子叔人又那么好，可家里實在是脫不開身。”

　　康克瓊內疚地說著，在牙子挖好的坑里丟上幾顆豆子后，又用腳將坑覆上土。

　　“沒事，他們能理解的。昨晚我還在他家喝酒來著。”

　　“你不是說從不喝酒的嗎？”康克瓊嗔怪地問他。

　　牙子直起腰嘿嘿笑道：“老婆大人，我保證只此一回，以后不會再喝了。”

　　“我倒不是不讓你喝，”康克瓊搖了搖頭說道：“只是要少喝點，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嗯，我知道了。”

　　他倆在地里又忙了一會，康克瓊說時間差不多了，李雪梅該放學了，于是倆人收拾妥向家里走去。

　　還末到家門，牙子看見李雪梅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向他們走來。

　　“是梅子來了！”牙子高興地說著，好幾天沒見孩子，他心里很是想念她。

　　“爸，媽。”李雪梅遠遠地向他倆招著手。

　　“你這孩子！”牙子走近后笑著刮刮她的鼻子：“你怎么來了？作業不做了？”

　　“我看見你的自行車，便知道是你回來了。爸，等一會我做完作業，你可得載我去兜一圈。”李雪梅笑嘻嘻地說道。

　　“好，”牙子答應道：“我今天買了點五花肉，待會讓你媽給你炒你最愛吃的回鍋肉好不好？”

　　“回鍋肉？”李雪梅高興地說道：“好久沒吃過了，老爸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