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子目送羅中旭等人離開，迫不及待回屋興奮地和康克瓊說起這事。他說打算收完這季小麥后，賣掉一部份麥子買玉米種，將家里的兩畝多地全部拿來種自種玉米，玉米成熟后再將玉米種賣給農資公司，然后在大樹鎮上租一個門面賣種子、農藥和化肥。牙子口沫橫飛地描述了一幅令人心動的畫面，仿佛自己離發財已經不遠了。
康克瓊雖是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村女人，但卻很有見地。受到牙子的渲染，她情緒也很激動，說：“既然人家羅縣長給你支招了，又愿意幫咱，那你就放開手腳去干，我全力支持你。”
“只是……”她表情有些無奈：“只是這想吃雞蛋，它得有下蛋雞才行呢。咱們的家底你知道，比大渡河的水還清，我連想給梅子做套新衣服的錢都沒有，更別說開什么店了，那得需要多少錢？”
牙子苦惱地撓撓頭，說道：“光顧著高興，忘了這茬。”
他皺眉想了半天，說道：“要不，我上黃家院子找萬榮爺爺借點，他這兩年賣柑子肯定攢了不少錢。”
“得了吧，他能借你才怪！”康克瓊嘴一撇不屑道：“你沒聽說嗎？秀蘭嬸年前去找他借錢他都沒借，那可是他的親侄女呢！你算啥？人家會借你？”
牙子嘆了口氣：“這人一有錢，人情味就淡了。以前爺爺和清爺爺在時，黃萬榮不是這樣的人，村子里也不是這樣的氣氛，誰家有困難，大伙都主動去幫忙。現在呢？很多人都只顧自己，不管別人的死活了。”
“那是當然，”康克瓊說道：“以前大家都是一樣的，窮得叮當響，當然能打得攏一堆。而現在呢？有的富了，有的仍一貧如洗，有錢的看不上沒錢的也在情理當中。”
牙子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說道：“這件事就說到這里，等收完這季莊稼后再做打算。”
說完，他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康克瓊問。
牙子在門口停下來，道：“我今天打算給麥苗施一道肥，前幾天我去地里看了下，有些苗葉有些泛黃，肯定是欠肥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家里的糞桶太沉了你恐怕挑不動。再說梅子一會便放學了，你在家給她把飯做好。”
……
下午，牙子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家。剛進門，李雪梅便捂著鼻子叫道：“爸，你身上什么氣味？臭死了！”
“你沒洗嗎？”康克瓊皺眉瞪他一眼。
“洗了，在堰溝里洗了一遍。”牙子嘿嘿笑著，將手伸近鼻子嗅了嗅。
“你也不嫌惡心！”康克瓊沒好氣地說道：“快把你的衣服換了，我拿出去洗。”
牙子換好衣服，李雪梅乖巧地忙從灶臺上端起飯菜放在桌上。
“爸，快吃飯吧，還熱乎著呢。”
牙子點點頭，邊吃飯邊問：“梅子，今天在學校學到什么了？”
“今天葉老師教了首歌，叫《小草》。”李雪梅高興地說道：“這歌可好聽了。”
“喔。那你學會了嗎？”
“當然會了，我唱幾遍就會了。”李雪梅驕傲地地昂著頭。
“我乖女真聰明，快唱給爸聽聽。”牙子笑著說道。
“好。”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從不寂寞，從不煩惱，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春風啊春風你把我吹綠，陽光啊陽光你把我照耀……”
李雪梅脆生生的童音猶如山谷中黃鸝的鳴叫令牙子聽得入了神，嘴里忘記了咀嚼。他想起自己當初和她這般大時，坐在那間簡陋的教室里葉露拉著手風琴教唱歌的情景，回家后他也給爺爺唱那首《讓我們蕩起雙槳》，那一幕和今天何其相似！
想到相依為命的爺爺，牙子的心不由傷感起來。
“喲！你爺倆還真是窮開心呢，還唱起歌來了。”康克瓊洗完衣服走進屋來。
牙子回過神，不著痕跡地用手拭拭眼角，笑了笑說道：“孩子他娘，你覺不覺得咱梅兒在唱歌這方面還挺有天份的？應該是遺傳了我的基因，以后可以考慮讓她往這方面發展。”
“我呸！還遺傳了你的基因！你的意思是說我唱歌不好聽唄？”
“要不，咱倆都露一嗓子，讓梅子評評誰唱得好？敢不敢？”康克瓊示威似地看著牙子。
“好咧，爸爸媽媽，你們快點唱，我來給你們打分。我要當老師啰！”李雪梅揚著小手，高興得手舞足蹈。
“唱就唱！”牙子不甘示弱地點點頭，問：“唱什么？”
“唱……”康克瓊想了想說道：“就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
“這歌我也會呢，你們快唱吧。”李雪梅高興地說道。
“預備，起……”
“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共產黨辛苦為民族，共產黨他一心救中國，他指給了人民解放的道路，他領導中國走向光明……”
不得不說，康克瓊還真的天生一付好嗓子。她的聲音婉轉時如山間的潺潺流水，激情澎湃時如拍岸的浪花，與牙子低沉帶點嘶啞的聲音相得益彰，再加上李雪梅那天真的童聲，一家三口在這間簡陋的土房里譜寫了一曲能深深打動人心的優美旋律。
一時間，屋內其樂融融。
一曲歌罷，夫妻倆相視一笑。
“我們要牢記共產黨的恩情啊！”牙子感慨說道：“遠的不說，就說今天的海螺村，今天的海螺小學吧。以前的海螺村，完全是一片荒漠，老輩們世代相傳的一句話說的是：海螺壩，風又大，不等晌午關大門。而今天呢？荒漠變成了良田，我們不再愁餓肚皮了。雖然現在的條件不是很好，但我相信，在共產黨的帶領下，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再來說說村小學吧，以前我上學時，就只有一間教室，而且桌椅板凳不夠，常常幾個人擠在一張桌子上。而今天呢？村小學經過修繕，小學一至五年級各有各的教室，窗明幾凈桌椅一應俱全，比我們那會強多了。”
康克瓊點點頭，撫摸著李雪梅的小腦袋說道：“梅子，你爸說的話你要記在心上。”
“嗯。”李雪梅似懂非懂應道。
“對了，我和你們說一件事，”康克瓊說道：“我剛才出去在堰溝邊洗衣服，聽人說黃萬榮家剛剛買了一臺電視機，聽說花了不少錢，好多人都去他家瞧新鮮去了。”
“電視機？”牙子訝異道：“那是什么東西？干什么用的？”
康克瓊搖搖頭：“我也不清楚。要不，我們也去看看熱鬧？”
“要去你和梅子去，我今天挑了半天糞有些累了，想早點休息。”
“那好，梅子，你想不想去？想去的話媽帶你一起去。”
“想去。”李雪梅雀躍道。
“不要太遲了，娃兒明天還要讀書。”牙子叮囑完，回屋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