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大人有何好的想法?”趙士寬聞言興趣大增,在他看來闖賊主力南下的可能性不高,可被沖散的小股余孽逃竄至潁州也不無可能,如有好的建議倒不妨一聽。
“既然請衛所的軍隊進城駐防顏大人不同意,那咱們何不想辦法練出一只駐防的軍隊來。”李廷棟淡然說道。
“李大人慎言,私自練兵乃是重罪,今日之言我就當是你的醉話,以后切莫再提,切莫再提。”趙士寬沒想到李廷棟最后會是如此建議,聞言立即臉色大變。
在大明朝貪污受賄可能是小事,但只要牽涉到軍權,那就是掉腦袋的大事,一個皇帝可以容忍臣子貪污受賄,但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臣子未經允許而染指兵權,在趙士寬看來,李廷棟這個建議簡直是爛透了。
“趙大人無需太過擔心,小子無知但還沒有無知到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的地步,我所說的練兵是不過是指團練罷了,尹大人既然擔心闖賊潰兵為禍潁州,何不向顏大人討一個組建地方團練的命令。由潁州衙門奉命組建團練,報知府衙門批準。”
“團練人員從地方閑散勞力中抽取,閑時為民,戰時為兵,每年趁著農閑之時請羅大人派精兵訓練一些時日。這些人員剿匪肯定不行,但固守城池,清鄉剿匪還是不成問題。”李廷棟見趙士寬一臉惶恐,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全部給抖摟出來。
“組建地方團練?這個建議倒還是第一次聽說。”趙士寬聽完不置可否的說道。
團練一事自唐宋就有之,文章彪炳千古的蘇軾就因黨爭被貶黃州,擔任黃州團練副使,寫出了譽滿天下的“左牽黃右擎蒼”。
團練作為一種地方武裝,算是對中央禁軍的一種補充,其作用就是維護地方治安。到了大明朝,朱元璋實行寓兵于民的衛所政策,取消禁軍設立衛所,捎帶手將團練一事也取消了,畢竟有大批的衛所設立在地方,再增設團練就有重復的嫌疑。
大明中期,地方衛所糜爛,軍事組織逐漸演變成一種農墾組織,衛所的軍戶也成了軍頭們的佃農,昔日的軍人變成了拿著鋤頭的農夫,戰斗力可想而知。正是由于衛所兵丁戰斗力低下,難堪大用,戚繼光平定東南倭寇靠的就是從義烏募集的新兵。
時至今日,大明最有戰斗力的幾支軍隊,洪承疇的洪兵、盧象升的天雄兵,孫傳庭的秦兵以及大名鼎鼎的關寧鐵騎都是募集而來。衛所糜爛,而地方上流寇日益猖獗,如果此時向朝廷申請恢復團練一事,倒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將團練的人數和編制向顏大人報備,籌辦團練的費用由地方衙門負責,人數也不需太多,守備潁州兩三千人足以,一年花個幾萬兩銀子買個安心,這買賣不虧。再說咱們籌備團練的目的不是殲敵而是守城,只要保住城池不失等待羅大人他們的援軍到來就是大功一件。”李廷棟繼續分析道。
“此事我無法立即給你答復,回去之后我自會與尹大人商量。”趙士寬不是莽撞之人,酒席上不可能立即給出答復,雖然他心里知道,這提議一提出來,尹大人十有八九會同意,因為這方案實在是太討巧了。
團練籌備之初向知府大人報備,這就是說這股軍事力量名義上是由知府大人統領,銀子由各地方衙門出,不影響朝廷稅收,嚴格把控規模,不惹人非議,就算事后有人彈劾,這千八百人也說的過去,訓練之時請地方衛所派兵指導,又能和地方衛所搞好關系,當真是眾人得利,萬無一失。
“好好好,我太和為潁州門戶,還望趙大人向尹大人多美言幾句,讓我這太和也搭個順風車。”李廷棟笑著和趙士寬提議道。
“哦,李大人也想組建團練?”趙士寬此時才明白這想法絕對不是李廷棟席間臨時起意,想必是他早就有所考慮,只是他官職低微,這建議縱使報上去也很可能無法實行,唯有借另一個位高權重之人把這話說出來,這建議方才有可能通過,繞了這么一個大彎,原來落地點在這里。
“闖賊南下,我太和首當其沖,太和若能堅持的久一點,那潁州不就準備的充分一些嘛。如今闖賊肆虐,咱們唯有和衷共濟,方能共渡難關不是。”李廷棟無奈的說道。
“唇寒齒亡的道理尹大人應該會明白,此事我一定轉達。”趙士寬心中頗為感慨,以前還認為李廷棟能在與杜桑林的爭斗中勝出有運氣的成分,今日一番交談下來,杜桑林敗在他手里著實不冤枉。好比今日所提的團練之法,李廷棟沒有能力促成此事,卻能在如此短時間內借力而為,如此急智實在不容小覷。
“如果此事能成,到時候可還要麻煩羅大人了啊。”李廷棟端起酒杯向羅元慶敬道。
“李大人是說的練兵吧,沒問題,只要李大人打個招呼,我絕無二話。”羅元慶聞言豪爽的回答道。
“若是如此小事,豈敢麻煩羅大人啊,這團練之事一旦批下來,潁州兩三千人,我太和少說也有一千來人,若有其他州縣也有此意,那這鳳陽境內可平添出幾千兵丁了,這些團練雖說是半路出家,但終究還是要上戰場的,總不能讓他們拿著木棍子上陣殺敵嘛?”李廷棟笑著向羅元慶問道。
“李大人的意思是?”羅元慶性格豪爽,可并不是傻子,一聽李廷棟的話語立即明白他這是打起了潁州衛軍械庫的主意了。
“我的意思是,羅大人回去可以和你們指揮使商量商量,你們衛所平日里淘汰下來的刀槍,你們不用的可以交給這些團練啊,當然不能讓你們白忙活,我想這點規矩大家都懂得,是吧,趙大人?”李廷棟轉頭向趙士寬詢問道。
“不錯,不錯,還是李大人考慮周到。”趙士寬點頭附和道。
“好,回去我也和指揮使商量商量。”羅元慶腦子一轉,立即明白這是給自己送銀子來了啊,幾千人的兵器甲具可是大手筆,好好操作一番可有一筆不小的收入。
如今大明官場貪污不丟人,貪不到才丟人,官員致仕回到老家,鄉間鄰里問起所得財物,若是家資豐厚則人人羨慕,若是囊中羞澀則人人取笑,羅元慶雖是武人,可對銀子的嗅覺不比文官差,這么好摟銀子的機會怎能輕易錯過,回去定當好好勸說潁州衛指揮使,盡早促成此事。
如此一來,在座的各位都能從這事當中獲利,李廷棟提議為了團練一事共同干一杯,大家紛紛響應。觥籌交錯之間,一壇女兒紅也已經見了底,門外傳來更夫的號子,已經是亥時時分,今日的宴會也要接近尾聲,宴席結束后李廷棟親自送二人上了馬車后方才轉身回了縣衙。
今日夜晚多飲了幾杯,李廷棟頗有些不甚酒力,回到縣衙后腦袋一陣酸痛,端起早已涼透的濃茶咕嚕咕嚕喝了個痛快,算是稍稍解了一些酒意。只是這酒醒了睡意也跟著跑了,李廷棟索性在客廳內盤算著酒席上所議之事。
“大人,你還沒睡呢?”吳為從門外進來,看到燭光掩映著李廷棟通紅的臉頰,上前問道。
“先生不也沒睡嘛。”李廷棟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今晚大人所提的團練一事一直在我腦中徘徊,實在睡不著,看你這燈還亮著索性就過來和大人聊一聊。”吳為也不客氣,坐下后直說道。
“我就知道先生要過來,剛才羅元慶所言基本與我們以前的猜測基本一致,看來闖賊南下就在今年年底,我們得在闖賊到來之前將兵士們訓練出來,否則大事不妙啊。”李廷棟在吳為面前也不藏著掖著。
“闖賊涂炭百姓,朝廷的官員卻因個人私心而置百姓于水火,著實讓人心寒。”今日在宴席上聽聞顏容暄為一己私心而禁止駐軍,讓吳為徹底對這官場死心了。
“尹夢鰲寄希望于衛所士兵從根子上來說就是錯的,縱使顏知府同意衛所士兵進城駐防,以先生的見識,你覺得這些衛所士兵能守住那潁州城嗎?”李廷棟直問道。
“此番我去潁州衛,偌大的一個千戶所,除卻幾個軍頭們的家丁尚有幾分軍人的樣子,其余軍戶與農民無異,恐怕大多數人連刀槍都不曾摸過,談何上陣殺敵呢?”吳為無奈的說道。
“衛所糜爛我早有心里準備,沒想到局勢已經惡劣到如此地步,不過也剛好斷了我們的念想,為今之計只有團練一條路可以走了,把手頭的銀子集中起來,只要尹夢鰲討到了恢復團練的批準,咱們立即開始練兵。”李廷棟拍板道。
“好,這些天我多催人去潁州打探消息,不過除了練兵咱們還有一要緊事,我看這太和城城墻年久未修,護城河也淤堵厲害,一旦闖賊來襲破城只在旦夕之間。”吳為想了想后補充道。
“先生提醒的極是,城防一事我親自牽頭,一定在闖賊南下之前把這城墻修好。”李廷棟點頭附和道,團練短時間內守城尚可,可與闖賊野戰則萬萬不行,唯有靠堅固城防將那闖賊擋在城外。
“還有一事大人可別忘了。”吳為最后補充道。
“何事?”
“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