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是一種什么感覺。
好像跋涉過萬水千山,最終來到一處荒郊野嶺。你以為在這荒郊野嶺中也許會有奇跡,最后卻發現在這里甚至等不來一聲蟬鳴。
沈瑜轉身走掉了,面上掛著寒霜,周圍路人的議論聲讓他面色愈發寒冷。
“你看那人額頭上的印記,不就是那……”
也有人在竊竊私語:“新帝登基,稱自己放過了前朝太子,并下令禁止百姓再效仿眉心蓮。”
“莫非那人不知道這些?還是說他就是……”
后面的話,沈瑜沒有再聽,至于額頭上的印記,他也沒有去遮掩。
他加快腳步回到家中,然后迅速將門關上。
蘇奶奶此時不在,也許是上街買菜去了,院子空蕩蕩的,陽光照射著屋檐,投射下一片孤獨的陰影。
沈瑜背靠在墻上,身影有些顫抖。他的手抓著墻面,白皙的皮膚下隱約可見青色的血管。他很用力,以至于指甲縫中陷進了墻灰。他緊抿著唇,怔愣了一會兒,隨后有些麻木地閉上眼睛,遮住了眼神中所有的空洞、不甘、憤恨、冷寂。
他盡量克制住身體的顫抖,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打開抽屜,里面躺著一把泛著銀光的匕首。
他拿起匕首,拇指和食指在上面游走了片刻,像是在判斷著它是否足夠鋒利。
隨后,他將匕首,對準了自己的眉心。
小冬來到賭坊后,第一件事便是要找墨無朝。老掌柜忙著招呼進來的賭徒,沒工夫理她,小冬便先找了個角落站著。
她看了看二樓的方向,抿了抿唇。
貿然上去打攪不是她的作風。
她在角落中站了接近兩個時辰,賭坊里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嘈雜。她不禁懷疑,墨無朝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他,不太像是一個能忍受喧鬧的人。所以昨天他來的時候,老掌柜才會將所有人都遣散。
這樣想著,小冬不禁有些失落。下次見到他也不知是在什么時候,有關蘇奶奶孫子的線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有。
就在她以為今天一整天都見不到墨無朝,不再想這些問題時,心口卻猛然傳來一陣絞痛!
那痛,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一刀一刀劃著她的心臟,一刀比一刀深刻,她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像是在一滴一滴地滴血。
排山倒海的痛意,讓她一瞬間煞白了臉色,整個人幾乎要窒息,除此之外,鎖骨處也有一股似火燒的灼熱感。
幸而她人在角落,無人發現這邊的異常。周圍明明喧鬧至極,但也許是她痛得快要昏死過去,一瞬間竟感覺周身萬籟俱寂。
她失去了意識,恍然不知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涼到近乎冰冷的懷抱。
也沒有發現,周圍,在一瞬間靜止。
老掌柜一動不動地站著,有人高舉著骰子,有人嘴里咬著半個音符還沒有發出,有人臉上含著將露未露的表情。
都在一瞬間,戛然而止。
墨無朝懷抱著昏死過去的小冬,轉身上了二樓。在他走后,所有人這才重新恢復了生機,賭坊再次變得喧鬧。
沒有一個人發現剛才的異常,也沒有人發現,角落里,少了一個人。
墨無朝將小冬放到床上。明明樓下是這世間極喧鬧之地,他的房間內卻聽不到半點聲響,似乎是有什么東西,將所有的喧囂都隔絕在外了。
他看著小冬慘白的臉色,緩緩伸出食指和中指,探了探她的眉心。
一縷無色又近乎無形的靈氣縈繞在他指尖。
他閉上眼,探查著她的身體,隨后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靈魂受損。
本就只剩一縷殘魂,這下又幾乎被削弱了近乎一半的力量,也許,用不了三百年便能魂飛魄散了。
這對于祁淵來說,是好事,但青荀卻并不太高興。
一時之間,他竟然沒有看出她靈魂受損的原因。這件事情有些蹊蹺,他覺得有必要弄清楚。
他再次往小冬身體里輸送了一些靈力,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后,小冬悠悠轉醒,只是臉色依舊慘敗如紙。
她一睜眼,便看見了坐在床邊的墨無朝。他依舊戴著銀質面具,露出的那雙眼也依舊淡漠。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她似乎又欠了他一個人情。
“謝謝。”
小冬道了聲謝,掙扎著想要坐起,只不過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最終還是勉強坐起來了,整個過程,墨無朝都坐在旁邊,沒有要幫她的意思,只等她自己慢慢坐穩。
便是這么一小會兒,她額頭上已經隱隱有了些薄汗。
墨無朝遞給她一杯水,小冬接過。
他救了自己兩回了,小冬垂眸,將杯中水飲盡。
入口清涼,不知不覺,她感覺到自己的力氣似乎正在慢慢恢復。
她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對方依然表情淡淡,只是在兩人視線交匯的時候,淡淡吐出三個字。
“墨無朝。”
小冬點點頭,算是記下了。
“你可知你為何會突然暈倒?”他的聲音冷冽。
小冬搖了搖頭。她……不清楚。
那雙淺淡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現了疑惑的神情,只不過轉瞬即逝。
小冬感到自己力氣恢復了些,便撐著下了床。
墨無朝看著她,淡淡道:“今日可以早些回去。”
小冬點點頭,謝過。她的步伐有些虛浮,但總歸沒有再倒下。
她的身影消失了,很快便出了暮朝賭坊。
樓下依舊喧囂,老掌柜見小冬從樓上下來,心下納罕,不由得抬頭向上望了一眼,正好看見墨無朝正看著他。
老掌柜連忙上樓,走到墨無朝面前。
“城主。”他微微彎下腰,叫得隱秘,加上樓下喧嘩不已,沒有叫別人聽見。
墨無朝視線輕輕掃過他微彎的背,一雙眼中依舊是無悲無喜,淡漠至極。
“福伯。”
“勞煩幫我在近郊處,購置一座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