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是要當(dāng)叔叔了？”轅東勾了勾轅牧牧的肩膀，“老哥你可以啊！”

　　“那我們這些當(dāng)叔叔嬸嬸的可都要好好表示表示了。”呂望站起身子欣慰地笑了笑，“恭喜牧牧哥，祝早生貴子！”

　　“哎，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還不是一個樣，和我的小冉一樣都是心頭肉。”原來穩(wěn)重的轅牧牧嘴皮子滑溜了不少，一看就是心情極好的樣子。

　　蒼兒，藍(lán)幻婷還有徐甜夢幾個姐妹紛紛圍上前，拉著周小冉到小隔間問七問八。特別是尚未圓房的徐甜夢，被其他三個小少婦說得滿臉通紅，包廂內(nèi)一片歡樂。

　　燕山少年郎，意氣風(fēng)發(fā)，當(dāng)如此。

　　……

　　會寧酒樓的小池子邊，豆大的雪花飄落而下，在玄武石和漢白玉鋪成的長廊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白色。

　　一位須發(fā)皆白但卻散亂的老人身穿素服，佝僂著背癱坐在廊邊的石椅上，一把老舊的油紙傘在左手中輕輕晃動著，似乎是在避免著什么東西不被雪塵沾染。右手拿著一壺陳年的白干，彌出陣陣酒香。

　　酒樓來往的酒保也知此人身份高貴，不敢貿(mào)然去詢問些什么，只是路過時略微彎腰行禮，權(quán)當(dāng)是一尊佛像似的。

　　“阿夜，不知道那邊兒有沒有如此的焦尾琴材，還能供你做出這樣的絕世之琴……”那個老人的背似乎更加彎曲了，低下頭輕輕撫摸著傘下的陳舊的古琴，“這可是我為你尋到的。”

　　“我拿出七段焦尾時，你笑得可開心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見你笑得那么開心。”老人將古琴收起，“你說你這人，也沒什么愛好，就那么喜歡彈琴啊。”

　　“你還說有七段焦尾檀木，可以演奏七曲古樂。為你自己彈三曲，為我彈四曲，還沒彈完呢，你…你……”

　　“呵……”周不琴抽出腰間的寶劍，“十幾年前以前我們都是七境，一起練七音劍語的時候你總說我笨，悟性低，要不咱倆的合擊早就達(dá)到八境的水平了。”

　　“前幾年我們都到達(dá)了八境，你又說如果不是我悟性低，七音劍語早就弄出天罡了……你知道嗎？我當(dāng)時聽著你那腹黑的語氣真想在你那冷淡的臉上來兩下子。”

　　“阿夜，你醒來看看這把七星劍，我練出劍氣了……如果再和你合擊七音劍語，應(yīng)該可以到達(dá)九境了吧……”周不琴沒有做多說什么，把那把焦尾琴小心翼翼地裝進(jìn)了木箱子里。

　　“周老弟，節(jié)哀吧，阿夜還在的話，肯定也不希望你這樣啊。”披著破舊的羊毛褥子，拄著拐杖，呂蒼狼蒼老的聲音傳來。

　　以他興華會大供奉的身份，足以天天穿金帶銀，蟒袍加身，但他就喜歡穿著這匹當(dāng)年呂延送給他的羊毛褥子。

　　“嗯……”周不琴點頭向呂蒼狼示意。

　　“周叔，這是我在我爹身上找到的……”轅安杰心中苦悶，看到周不琴和呂蒼狼在此，便走過來，聲音哽咽地說道，“我爹在上面留了話，說是一定要您來打開。

　　“好……”周不琴顫顫巍巍地接過，“阿夜啊……”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小湖不知何時結(jié)了一層薄冰，幾只魚兒想要浮上來冒泡。

　　腦袋一頂，卻沒有撞開……

　　“吁~~！”

　　酒樓外，一個青衣小廝戴著烏紗斗笠，勒好了高頭大馬，從門外匆匆忙忙地跑進(jìn)來。他手持一塊吳蘇臺令牌，會寧酒樓內(nèi)外布置的重重守衛(wèi)見此牌皆放行。

　　“天狼營三衛(wèi)四百里急報，這是公文。”青衣小廝壓低了斗笠，顯得輕車熟路，“麻煩通告一聲。”

　　“好嘞！”門外的周庚不敢怠慢，“轅小公子，望元帥，外頭有人說要見你，說是有急報。”周庚小聲地說。

　　“好。”轅東點了點頭，“天狼的公文來了，大哥我們一起出去一趟。”

　　“要得，要得！”呂望連連點頭。

　　酒樓暗閣，隱秘處。

　　一盞黃銅燭臺閃動著若隱若現(xiàn)的燭光，映襯地青衣小廝的臉紅撲撲的。

　　“雪衣！你怎么來了？”兩人很詫異，“可是烏然方向有異動？”轅東小聲問道。

　　“嗯。”那名被稱作雪衣的小廝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拉起烏紗露出了長俊朗而秀美的面龐，“大人，這是我們的第一手線報。”正說著，雪衣將袖子中的密信抽出，雙手遞給呂望。

　　呂望接過信封。

　　“這次行動可還順利？”轅東問道。

　　狼軍八營，明面上是血狼營最強的主力，但呂望和轅東在天狼營中花的心思和銀子其實是最多的。兵馬未動，情報糧草先行，自古使然。

　　天狼營一千二百人，除了四百護(hù)衛(wèi)和四百斥候外，還有五個衛(wèi)所共四百密探，分別偵察烏然，虞國，燕山，遼國，最后一所由轅東親領(lǐng)，選拔最優(yōu)秀的殺手和密探，平日駐扎在吳蘇臺，負(fù)責(zé)轅東和呂望的秘密任務(wù)。雪衣正是天狼營駐烏然衛(wèi)所的衛(wèi)長。

　　“烏然人看得特別緊，而且圖真常年駐扎銀帳，我們掩蓋不了氣息。”雪衣頓了頓，強忍著自己的眼淚，“所以只能選擇在半路劫道，得是得手了，但損失了八個弟兄……”

　　“他們都是自殺的，沒有給烏然人留下一點線索。”雪衣握緊了拳頭。

　　“唉……我會給他們厚葬。”轅東倚在桌沿旁，長嘆了一口氣。這些精銳密探都是他親手教出，自然帶有很深厚的感情。

　　呂望翻開那張密信，越往下看瞳孔越發(fā)緊縮，在雪衣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們這次做得很好。等你們從烏然回來，我保你作三品武備使。”這相當(dāng)于郡內(nèi)武官的第二把交椅。

　　“謝大人重恩！”雪衣拜謝。

　　轅東來回走了幾步，“這樣，雪衣，你去營務(wù)處領(lǐng)一千兩撫恤用的銀子，從吳蘇臺挑八個你心儀的手下。記著時刻關(guān)心烏然的動向。”

　　雪衣單膝跪下受命，“為狼軍和大帥效死，在所不辭！”

　　“退下吧。”呂望扶起雪衣。

　　“是！”雪衣點頭，將烏紗重新放下，走出門外。

　　直到一人一馬重新消失在大雪中，兩人才相視一眼。

　　呂望先開口道，“烏然十三部一次性召集出來，還派安顏木參加草原會盟。就是兩年多前打燕都時不過出動九部，圖真的野心不小啊！”

　　“十三部，那恐怕有數(shù)萬人了？”轅東定了定心神。

　　“是！”呂望肯定，“十三個謀克，加上烏衣軍和程兆的私兵，麾下至少六萬人馬。”

　　轅東臉色一變，“六…六萬！那我們這一萬多人，加上羽軍頂多三萬，這……”

　　“怕了？”看著轅東誠惶誠恐的眼神，呂望苦笑。

　　“倒也不是。”轅東撓了撓頭，“老五我跟著大哥打了這么多年仗，手上的命少說有百十條，鬼門關(guān)也半只腳踏進(jìn)去好幾回了，哪還帶怕的呢。”

　　“哈哈，是啊！不怕，不怕。”呂望走到燭臺前，將那張薄紙放入火苗中，“像我們這種在刀尖上舔血的糙漢子，怎能不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呢？”

　　“看看你那年打白馬時受的傷。”

　　“這么多年，好得差不多了。”轅東嘴角往上勾了勾。

　　“別嚷！”呂望從懷里掏出了一罐藥膏，“大夫說這傷動了骨頭，如果不根治，每逢陰雨天肩胛骨都會隱隱作痛，是不是？”

　　“大哥你……？”轅東看著那瓶藥。

　　呂望擰開蓋子，“是啊，雪蟾和靈蜻是難找了些，本來去年就想給你的，只可惜沒尋到何時的藥引子。”

　　轅東把上衣脫下，暗自抽泣了一下。

　　“五弟，你知道嗎？”看著那張紙沾染了些許蠟油，迅速燃燒起來，呂望把門關(guān)上，用手指抹了棕灰色的藥膏涂在轅東的背上。

　　看著轅東背上的結(jié)痂的傷口，呂望緩緩開口，“小時候，白狼谷的長輩曾經(jīng)和我說過，如果一直往北走，到了烏然，朔方，云帖的北方，就再往北走，等到極北之地的時候，你會看見一群白狼哩！快一丈長的白狼。”

　　“它們并非上古異種，比普通的草原狼大一倍多，修為最強的也止步于獸王。但它們不畏生死，嗜血成性。或許單只狼算不得什么，當(dāng)它們兩只，三只，成千上萬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什么東西能擊垮他們，就連饕叔那樣的天獸都要繞行。那可是白狼啊，極北之地的白狼！”

　　“強和弱，并非一成不變。世間萬物，枯榮交替，無非是人心在變化作怪罷了。”呂望握緊轅東的肩膀，“阿東，無論什么時候你都不要害怕。管他什么烏然鐵騎，九境圖真。”

　　“天塌下來，有大哥為你撐腰，地崩了，有狼軍給你頂著。保持必勝的信念，我們兄弟五人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就是不可打敗的。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會被打敗。”

　　“記住了嗎？”呂望有些老繭的手在轅東的背上認(rèn)真地涂抹著。

　　“嗯！”轅東從未見到過這樣認(rèn)真的呂望，愣了好一陣才緩慢而堅定地道，“大哥我記住了！”

　　“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