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帝元年,燕歷咸寧二年深秋。每當這個時候,來自天穹冰原的冷氣便早早的南下,降臨北方的大地。
十月二十九日,儒州校場。
七千老兵和五千新兵狼軍,三千怨軍和興華會的一千悍將并立在此,身后的軍袍隨著‘簌簌’的秋風擺動著,鋒利的刀刃上泛著寒光,一片肅殺之氣。
在今年春末,兩千狼軍埋骨他鄉,但換來了儒州和順州史無前例的快速發展。儒順兩州共十六縣之地,加上涂陽郡的三個大縣已經連成一片。六月時,在籍戶口已達八萬七千四百戶,人口多達二十余萬。
重視蠶桑農耕,積累民本的成果正在慢慢體現。七月時,光光是屯田所得就足矣提供八千狼軍,三千怨軍一年的軍糧。
與往年的天災人禍不同,今年的老天爺似乎對受盡苦難的燕山人民格外的青睞,要風得風,喚雨來雨。本來就肥沃的黑土地如今更加有利于耕種,賦稅每隔兩三個月就翻一番。
通過天心閣的關系,與虞國的茶行漆器的生意變得穩定。大批的虞國茶葉經過儒州商道運往北域,朔方,東遼幾國的馬匹也源源不斷地送往東陸。
八月,第一個集中型的鐵匠鋪在安源成立,由藍幻婷的父親藍傲主導的八百多名鐵匠投入了制作鐵制軍械的工作。營務處一次撥下四萬兩銀子,直接預定了八百副魚鱗甲和冷鍛刀。
隨著狼軍和興華會實力的逐漸強大,狼軍內部支持統一南燕的呼聲逐漸響起。為首的徐梓明和鄧元甚至多次發下狠話——五千人馬踏平武州城。
的確,現在的狼軍實力已經與神衛相差無幾,又與羽軍關系良好,但呂望在九月份尚未起兵南下。田家此時正在內亂,如果貿然進攻很可能讓他們重新團結,他要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
而現在,這個時機來臨了。
自田虎慘死在田武的箭下,黑發人送白發人,田魏這個七十多歲老人垂垂老矣的身體終于垮掉了,從回到武州城便一病不起,秋天徹底不省人事。
據天狼營在武州城的探子稱,田家內部的紛爭已經愈演愈烈,一代梟雄田魏之死成為了一個導火索,終于演變成了血流成河的慘案。
田家老臣李梁一派希望不希望再看到南燕紛爭的局面,支持擔任仁德善良的田魏之侄田宛擔任家主。而以隆萬之,秦枉然為首的少壯派支持田魏的遺愿——田武擔任家主。
老臣派有李梁等人的神衛一營二營,少壯派也隆萬之有為依仗。雙方從年初開始明爭暗斗,互不相讓。
在十月二十四日這天,武州城豐收節慶典。
正是一片歡聲笑語之時,三千刀斧手突然從慶典表演的簾幕后沖出,見到老臣派的人就砍,為首的悍然是秦枉然和隆萬之兩人。
一千多人死于他們的刀下,李梁被迫交出兵權之后被投入大牢。田武上位僅僅四天,立刻發兵進攻燕國公殷虬所在的忻州府。殷虬恐懼,向興華會,羽軍,狼軍發布勤王公文。
呂望大喜,立即點兵,準備南下。
“血狼一營,全員到齊!”轅牧牧的面龐上掛著風干的淚水,帶著欣喜和振奮。
十九年前,他的爺爺轅天天在華亭慘遭烏然鐵騎屠殺,只要是個明白人都清楚烏然和燕山朝廷的齷齪交易,而今日,他終于可以親自領兵為爺爺報仇了。
“囚狼二營,全員到齊!”那年喪命的周家家主是周小冉的叔公。
“御狼三營,全員到齊!”
……
爺爺!你看到了嗎?!你的乖孫子長大了,成為了領兵一方的大將軍。狼軍八營,可以為您報仇了。呂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蒼兒在一旁緊握著他的左手。
一頭裹著一條白絲巾的羸弱老牛被兩個軍漢牽上前臺,轅東一改以前嬉皮笑臉的樣子,肅穆地將老舊的銅盆放在老牛面前。
“刷!”一名軍漢抽鋒利地長刀向牛脖子抹去,牛血頓時噴出,濺到銅盆里。
“牟唔~!”老牛悲戚地慘叫了一聲,牛蹄使勁踢蹬,幾個大漢上前按住。它掙扎了幾下,渾濁的牛眼便停止了轉動,一只大膽的蒼蠅堂而皇之地停在上面。
朱坤,周不琴,轅夜,轅安杰四大供奉和轅牧牧等狼軍高級將領一同上前,用中指在銅盆上蘸了蘸,將血抹在自己的額頭上。
“殺田虎,興狼軍!雪恥!”呂望猛然高舉狼軍大旗,那上面繡著黑色的狼頭和幽綠色的狼眼,“必勝!”
“乒乒乒!”一壇烈酒被呂望提起,一飲而盡,用力摔在地上。蒼兒幫他抹了抹嘴,呂望通紅的眼睛瞪著校場的軍隊。
“殺田虎,興狼軍,雪恥!雪恥!雪恥!”在場的哨官營官大多數都是當年從華亭逃出來的遺孤,想到自己的生死相隔的家人和朋友,一時間群情激憤。
一陣冷冽的秋風飄過,為首的四卷白紡黑呢,豎兩丈,橫八尺的橫幅格外亮眼。
上面用燕山小篆工工整整的寫著:召命討逆,王師浩蕩。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
夜晚,羽軍信州城郊。對大規模步兵行軍來說,儒州離忻州有二日腳程,所以狼軍今日選擇在此修整一天。
“喝!”呂望與轅東在綿軟的沙地上鋪了張羊毛毯并排而坐。兩人吃著夾著肉末烤的焦香的干麥面馕,以水代酒,連連碰杯。
“照理說,田家在儒州城的密探應該把我們出兵的消息傳給田虎了吧。”呂望帶著一種嘲笑的語氣說道,“反正也顯得無聊,五弟你猜猜田武會是什么反應?”
呂望抬手提出一個布袋,“你嫂子做的肉干。”
轅東接過,就著肉脯干啃了一口有些焦糊的面皮,“嗨,還不就是害怕的屁滾尿流,說不定小弟我刀一舉他們就得倉皇逃竄。”
“哈哈哈!”呂望拍著他的背笑道,“五弟你仗沒打多少,吹牛扯皮的能力卻強了許多呢。”
“哈哈哈!”轅東不以為臉紅,反而和他一起笑起來。
此時此刻,他們的心中都有舒暢之感。十幾年啦,終于熬到頭了。
地上生起的篝火閃動著橘黃色的火焰,一個矮小身影閃過。
“誰?!”呂望和轅東迅速站起,謹慎地看向四周。
“大人,我溫三。”溫四堂穿著砂鋼整鍛冷凝甲,提著一只還在掙扎的白毛野雞笑著說道,“轅大哥也在啊。”
“喲!溫三你還挺厲害的嘛。”呂望來了興趣,“哪弄的?”
“嘿嘿,用弓箭在后山打的。”溫四堂掐媚地往呂望身邊湊了湊,“大人,今天我找你是有事要說。”
“你這小子事還挺多。”轅東也不含糊,拿起那只野雞就要焯水撥毛。
“哎哎哎,鄧大哥放下。”溫四堂又起來,“這種臟活我來干。”
呂望打了個哈哈,披上一條虎尾圍巾,“說吧。”
“去年屬下說過,我有一個姐姐武州城,這次應該是要去打武州吧。”溫四堂猶豫了一下。
轅東一愣,點點頭道:“昨天我妹送來了最新的情報,說是有一個姓‘溫’的姑娘在武州內城的花樓之內做花魁。過幾日田家少家師秦枉然就將……納她為小妾。”
“這……”呂望愣住了,看向那瞬間眼角有淚水閃過的溫四堂。
“大人……能不能在打武州的時候吩咐兄弟們注意,不要向內城東角投擲巨石?”溫四堂不敢在呂望面前發脾氣。
他雙眼帶著期頤說道,“還有……我想帶著先帶著一個營去主攻東門,我只要一個營……”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就算做了副營官,他依然很靦腆。
“唉,你這事……。”攻打忻州的神衛有一萬八千多人,即使與羽軍共同迎敵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怎可再次分兵攻打武州?但對溫四堂的才能呂望也極其看重,近年升遷很快,幾乎成了他的倚重。
“唉~”看向為難的呂望和滿帶希望的溫四堂,轅東嘆了一口氣,“小事一樁,我派手下去武州跑一趟吧。”
“有信心嗎?”呂望問道。
“我手下的人,沒問題。”轅東應地滿痛快,卻面有隱憂。
“謝謝!謝謝兩位大人!”溫四堂就要磕頭,被呂望扶住。現在,他們幾人要全力商討如何打敗神衛軍了。
與此同時,忻州燕國公府邸。
月光依舊清冷,灑下絲絲縷縷銀色的光輝,落在空落落的院子里。秋蟬褪去了夏日的活潑,連鳴叫都疲了不少。青磚被月華籠罩,如同從天上潑下了的一盆涼水,澆在院落主人的心里。
“國公爺……該用膳了。”一個小內侍端著一小碗燕窩,畏畏縮縮地看著屋內。
“放在那,跪安吧。”一個疲憊的聲音從宮內傳來。
小內侍小心翼翼地將冒著熱氣的燕窩放在桌上,行禮離去了。
直到四周重新恢復寧靜,那個名義上是燕山國最尊貴的人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出,分明只有二十幾歲的年紀,發髻間居然出現了些許白發。
他看著一地被風吹落的枯葉,前兩天神衛大舉進攻的消息傳來,在宮中掃了十幾年的地的老太監跑了,如今宮內無人掃地……
“今年的冬天,怎么來的這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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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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