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客棧，微涼的夜風從窗紗前緩緩拂過，青銅鏤金的燭臺中，草繩燈芯上豆大的火苗一閃一閃的，似乎是在挑逗著什么。

　　“唉！”呂望城郊演講完之后，又在各營中巡視了一整天。他把戎裝脫下，嘆了一口氣。

　　“哥，你不開心嗎？”剛剛換好薄衫和褻衣等著他回來的蒼兒勾了勾呂望的手指。

　　呂望揉揉蒼兒的頭：“還不睡。”

　　“我，我剛剛和小冉姐姐玩著呢，睡不著。”蒼兒湊近道：“哥你能說說為什么不開心嗎？”

　　“嗯……我今天看了各營的訓練，結果都不盡人意，有的人連刀槍都拿不穩，還有幾個新兵蛋子拉弓時把弓弦彈到了自己的臉上，而且我們連一部像樣的陣圖都沒有。”

　　“這水平去和烏然那些野獸一樣的人打……”呂望滿頭黑線。

　　“可上次我們不是打死好多烏然人?！鄙n兒不解。

　　“小笨蛋，那是守城?！眳瓮罅四笊n兒的臉，道：“我們只有一郡之地，不可能光守不攻的，以后野戰和攻城戰會更慘烈?！?p>　　“你才是笨蛋！”蒼兒把頭一扭。

　　“哎，等等，我腦海里怎么有一座殿宇閃過？”

　　“我這里也有，還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袍的老人！”呂望疑惑：“嗯，我去磨墨，蒼兒你用筆寫畫下來?！?p>　　宣州的玄墨的墨香隨著手臂的轉動在青玉硯臺上渲染開。

　　呂望把自己腦海中的那個老人說的話念給蒼兒聽：“四為正，四為奇，余奇為握機?！?p>　　“中心零者，大將握之，四面八向，皆取準焉。陳間容陳，隊間容隊；以前為后，以后為前；進無速奔，退無遽走；四頭八尾，觸處為首；敵沖其中，兩頭皆救；數起于五，而終于八?！?p>　　“這是……兵法！”清秀的字體出現宣紙上，蒼兒和呂望同時說道。

　　“進無速奔，退無遽走。四頭八尾，觸處為首。妙?。　眳瓮d奮地說：“我們就叫它‘望蒼陣’好不好？”呂望把蒼兒一摟。

　　“別鬧！我還沒畫完呢！”蒼兒伸筆蘸了蘸墨水，繼續動筆。

　　蒼兒的畫技不錯，幾筆下去，一副有十幾個小人的行軍圖躍然紙上。

　　“我想叫它鴛鴦陣?！鄙n兒嘟起小嘴。

　　“聽你的，就叫鴛鴦陣。有了這兩個陣法，我們打下白馬山就有希望了！”呂望的眉毛終于舒展。

　　“笨蛋，你打算怎么謝我呀？”蒼兒的小嘴靠近呂望的耳垂，輕輕舔了一口。

　　“嗯，是要好好謝謝你?！?p>　　“你！你干嘛！我警告你啊，你不許亂來！”

　　“唔，嗯~”

　　……

　　一個月后，早晨，儒州校場，人潮涌動。數百桿黑呢白紡大旗飄揚在四周，無一不繡有狼軍的標志。

　　陽光普照，每一個人都挺直了腰桿。

　　一條紅木長桌橫在八千狼軍面前，呂望坐在正中央，旁邊是蒼兒和周不琴。轅牧牧，徐梓明，鄧元，周奐等營官和校尉分別列坐在兩側。

　　“既然大家都認可對各營長官的安排，那官職就按照一個月前的確定下來了?！?p>　　呂望穿著戎裝說，“今天，是狼軍八大營集體會操之日，希望各營都能發揮出應有的水準，讓我看到你們這一個月以來訓練的成果！有沒有信心？”

　　“有！”八千多軍漢的皮膚大部分顯現出古銅色，用粗獷的聲音喊道。

　　“好！廢話不多說，轅分統，從你的血狼一營開始?！?p>　　“是！”剛剛過完二十四歲生辰的轅牧牧穿著戰袍，英氣十足的開口：“血狼一營，向中央列隊！”

　　話音剛落，一支千人左右的隊伍踏著整齊的步伐，從校場的最左邊向紅木長桌跑來，將士們身上的甲胄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金屬的光芒。不得不說，相比其他營，血狼一營的裝備略勝一籌。

　　前些天轅牧牧帶著剛練出來的一營突襲了儒州西北的一個小縣城——安源，奮戰三日，最后以不到一百人的損失攻下此縣，瓜分了縣城里的戰利品，才有了今日的盛況。

　　“變陣！”轅牧牧看著眾人投來的羨慕的目光，不無得意地說。

　　隨著“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千人一體迅速從整齊的方陣變換為可攻可守的天圣望蒼陣。

　　“殺！”兩百名刀斧手揮動了手中的利器。

　　“御！”頓時，一千人一齊后退，陣型收縮。兩百名盾牌手將全軍護住。

　　“攻！”三百名使用鐵戈和長矛的士兵大喝一聲，向前刺去。

　　“預備！”轅牧牧高高舉起了雙手，所有的弓弦都被拉開，“放！”三百名弓箭手齊射，當然，僅僅是將弦放開而已。

　　“好！”眾人鼓掌，周圍的老百姓也不禁在校場外駐足觀看，心里很詫異。在他們的印象中，這片土地已經幾十年沒有這么英武的軍隊操練了。

　　呂望看著臺下井井有條的血狼一營，眼里出現了火熱的神色。

　　先前他認真觀察了烏然的軍隊，雖然戰斗力的確不容小覷，但那是靠著他們兇狠敢拼的本性所得，而無組織無紀律就是他們最大的短板。

　　這種軍隊，一旦全面失控，再強大的將領也難以挽回。

　　從那以后，呂望的第一目標就是建立一支真正意義上的，有鐵一般紀律的軍隊。

　　“囚狼二營，向中央列隊……”

　　軍營里沒有繁瑣的致辭，會操很快進入到了后半程。

　　“囤狼營，向中央列隊！”周奐坐在輪椅上，一字一句的指揮著。

　　八十輛牛車，兩百輛驢車和一千名囤狼營的士兵從校場中央穿過。呂望鄭重的看著，心里驚嘆：不愧是老子的好兄弟，這么短的時間內能弄來幾百輛平板車。

　　沒有人發出嗤笑和騷動，因為那輪椅和囤狼營，同樣是狼軍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英雄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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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燕山地圖方志》：白馬山，位于儒州和燕都的交界之處，高約二百八十丈，多灌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平周史冊》：燕歷慶旭二十八年末，燕山太子殷小廉率兵，包圍燕平王殷九天于白馬山。勤王軍隊救援不及，殷九天自縊于山前。左軍分統王安之不滿殷小廉的行徑，率部四百人聯合周邊山民在白馬山起義，聚眾兩千余人，聲勢浩大。

　　《平周史冊》：燕歷宣化六年秋，燕王殷小廉大舉進攻白馬山，白馬山副首領全寧叛變，王安之被俘，送至燕都，斬首。至此，白馬山成為燕王斂財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