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炕邊上喝著冰涼的井水，慕忘憂笑瞇瞇地和老漢講著外面的故事。

　　老漢聽的云山霧罩，半晌才擺擺手苦笑道：“老了，老了，沒有你們這些年輕娃娃見的多哩。”說罷顫巍巍地起身，

　　從尚有余溫的爐子里掏出兩個烤的焦黃的土豆塞進了慕忘憂的手里。

　　“俺這里沒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土豆可用來飽腹。”

　　慕忘憂接過來熟練地顛了幾下，嘴巴不斷吹著氣，然后才一口咬了上去，熟悉的味道頓時彌漫在了口腔里。

　　“味道不錯！烤的剛剛好！”慕忘憂豎了個大拇指，老漢頓時就笑了起來，眉飛色舞地道：“老漢我烤了幾十年了，閉著眼睛做都好吃！”

　　兩人哈哈大笑聊著天，從白日直聊到夜晚降臨依舊不覺疲憊，老漢點了支燭火，一老一少在昏黃的燈光下秉燭夜談。

　　同樣的場景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幾乎絕大多數都選擇進入了院子，但面對老漢做出的選擇卻不盡相同。

　　有人拒絕了老漢的土豆，有人懷著鬼主意不斷套老漢的話，有人則趁其不備偷偷翻看他的家，更有甚者暗自對老漢使上了種種術法。

　　老漢和每一個人都說了自己已經在心君秘境里生活了好些年，臉上還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就差直接把我這里有秘密六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但外來者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行為，都會產生出不同的結局。

　　老漢扭過身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后同小院子一齊緩緩消散了，把眾人駭了一大跳，同時又有些摸不著頭腦。

　　解雨蝶接過了老漢的土豆，不過卻并沒有吃，而是在老漢轉身的瞬間快速掏出把粉末輕輕一吹，老漢便直接暈倒了過去。

　　用靈力托著將老漢輕輕放到床上，解雨蝶又把土豆放回了爐子里。

　　在須彌戒中翻了半天找出些藥性溫馴有延年益壽之功效的靈果碼放在地上，然后就推開門走了。

　　老人家已經過的很拮據了，她不愿因為自己的到來讓老人家吃不飽，所以只能如此。

　　靈果是她的回禮，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她沒時間在這里耽擱，因為來的晚了些和前面的師兄們走散了，她必須趕緊追上他們。

　　解雨蝶越走越遠，等到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以后，老漢睜開眼緩緩坐了起來，捏起個靈果看了看，都是紅彤彤的果肉盈盈，一看就讓人十分有食欲。

　　“十年份的水靈果，可延壽一載。”喃喃地說了一句老漢一口咬了上去，臉上掛起了一絲笑意。

　　慕忘憂和老漢兩人聊著天，從天南海北聊到神魔逸事，越說越是投機。

　　窗外呼呼地下起了雪，飄飄搖搖沒一會就積壓了厚厚一層，一腳踩進去能到膝蓋這么高。

　　指了指窗外，老漢起身，拉了個破木箱出來。

　　“這是什么？”慕忘憂奇道。

　　“這里面啊，是一個人偶。”老漢笑了笑，眼睛里有柔光閃爍。

　　打開木箱，里面是一個面容十分精致的少女人偶，抬手挽臂姿態悠然，只是已經被燒焦了小半截，腿部往下黑乎乎的，眼角上還掛著兩個字小小的珠子，仿若淚水一般。

　　“可惜了，如此惟妙惟肖的人偶，卻不完美了。”慕忘憂扼腕嘆息。

　　推開門，門外風雪大盛，老漢仰直了佝僂的背，在風雪中點起一簇篝火，火光灼灼，照亮了周圍的黑暗。

　　“小友，可愿看我一出木偶戲？”

　　院子里老漢朗聲道，聲音中氣十足，再無一絲老意。

　　“為何不愿？”慕忘憂起身，大步走到了院子中。

　　長袖一揮，老漢大笑，有桌椅在周圍出現，都是普普通通的木桌木椅，其上放著幾樣炒野菜，也都是尋常可見之物，唯一不同的是野菜旁放著一個羊脂玉般的玲瓏玉壺，瑩瑩的十分好看。

　　自然而然地坐了過去，夾了一筷子塞進嘴里，慕忘憂嚼了嚼，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野菜炒的不是特別好，甚至微微有些苦，味道甚至比不上靈玉做的，但慕忘憂在其中嘗到了一些別樣的味道。

　　“風雪美景，野菜佳肴，豈能無酒？”慕忘憂哈哈大笑，朝著老漢道：“酒盞何在？”

　　老漢抱著人偶失笑道：“卻是吾忘記了，該罰一杯！”

　　話音一落木桌上就浮現出幾個破碗，老漢歉意地道：“荒山野嶺，無甚好酒具。”

　　慕忘憂卻不在意，徑直拿起玉壺潺潺地倒了兩碗，壺中也不是什么瓊漿玉液，只是些最常見的混濁醪糟。

　　老漢舉碗，兩人碰杯，咕咚咕咚一口喝完，又吃了兩大口野菜，慕忘憂大叫道：“老漢！快與我做木偶戲！”

　　“好嘞！”老漢吆喝了一聲卻沒動作，只顧往嘴里塞著野菜，又喝了一大口醪糟，這才抹了抹嘴抱著人偶走了出去。

　　咿咿呀呀的念白唱腔并不標準，甚至有些走調，老漢卻唱的一絲不茍，慕忘憂也聽的十分認真。

　　風雪越來越大，老漢的聲音越來越高，一首接著一首唱個不停，興起時手底的木偶也恍若活過來了一般飄搖旋轉，焱焱的光火中好似一個絕世美女走了出來，繞著老漢盡情舒展著自己的腰肢。

　　點點銀光自虛空而來，匯入了人偶和老漢的身體，木偶此刻宛如真人，活潑明亮顧盼生輝，一掃滿目憂傷之色，老漢也變成了年青之姿，有種攝人心魄的魅力，兩人一起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一個聲音靈動悠揚，一個聲音蹩腳走調，但卻異樣的十分和諧。

　　慕忘憂看的呆了，一滴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滑落。

　　星移月轉，篝火漸漸燒盡了，終光火泯滅，嗤的一聲化為灰燼，又被鵝毛般的大雪覆蓋。

　　人偶也轉不動了，焦灼的痕跡比起之前又多了一些。

　　老漢變回了之前的模樣，佝僂著身子窩成一團，眼睛緊閉著沒了聲響，人偶就靠在他的腿上，眼角的淚珠又多了一滴。

　　“小子，走吧！去東南方向。”半晌，老漢才輕聲說了一句。

　　“好。”慕忘憂起身，端起桌上的醪糟喝了一大碗，砸了咂嘴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推開院門大步邁出，一瞬間天旋地轉，再看時陽光明媚，哪有什么飄飄灑灑的鵝毛大雪。

　　霍地轉身，小院子也不見了，身后是一片草地，不時有幾個不認識的修士神色匆匆而過。

　　如南柯一夢，又如一枕黃粱。

　　“又是幻境嗎？”慕忘憂一陣失落，可不經意地一垂頭卻瞥見腰間掛著個小小的人偶，模樣和自己一般無二。

　　會心一笑，慕忘憂大步朝東南方向走去。

　　無盡虛空之中有一方天地，飄飄揚揚下著大雪，等到紅日從東方升起，大雪才逐漸小了下來。

　　陽光照射在蒼老的臉上，帶著幾縷溫度，老漢的眼睛這才睜開一條縫。

　　一道黑風忽地平地而起，在慕忘憂昨夜坐過的地方化成個和他一模一樣的黑影。

　　吃菜喝酒敲碗作賦，宛如個多情的書生，只是倘若去細看，朝能看到那黑影青面獠牙雙目血紅，渾身上下充斥著濃濃的邪意。

　　“原來是你啊！你還沒死。”

　　老漢的脖子略微動了動，有些倦怠地道。

　　“桀桀桀桀桀！”打量了周圍幾眼，那黑影囂張地笑了起來，聲音極為冷厲滲人。

　　“天道不滅，我便不滅，眾生不死，我就不死！輪回不止，我命不止！”

　　幽幽地嘆了口氣，老漢咒罵不已。

　　“就是因為你，害得這力量不被天道所承認！”

　　“就是因為你，無數此道高手半路殞命，殤于無盡雷劫之下！”

　　“全都是因為你，因為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家伙！”

　　老漢越說越氣憤，抬手一揮死死地攥住了黑影。

　　黑影卻不抵抗，任由他緊緊攥在手里。

　　“你殺了我這具分身又如何？只要這力量存在，我便永遠存在，大千世界有無數修士，我便有無數分身。”

　　“就比如你我，你已經死了，只剩下一縷執念茍且，而我活在萬物內，活在幽冥下，活在心念中。”

　　“我活的好好的，此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強大！”

　　黑影桀桀厲笑，冷言道：“當年你尋到我，拼死一戰斷吾一指，如今，吾一縷發絲便可鎮壓你！”

　　“夠了！”老漢不愿再聽，雙手一用力將黑影攥成粉末。

　　嘆了口氣，站起身，老漢的身影逐漸化成虛無。

　　他的目光看向院子外，透過無盡虛空落在了一個白發少年的身上。

　　又想起來了昨夜，那是自他命隕后最痛快的一晚。

　　“希望的種子就放在你身上了，我知道你也有那種力量！”老漢喃喃自語，隨即徹底消失不見了。

　　“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倒也對，那力量也只會出現在我們這種怪人身上……”

　　無盡深淵之下睜開了一對猩紅雙目，悶哼一聲，雙目又再次合攏。

　　慕忘憂大步走著，只是越走胸腹間越是灼熱，頭腦也越來越暈，周圍的景致開始旋轉了起來。

　　“怕是昨夜醪糟喝的多了！此刻涌上了頭！”慕忘憂迷迷糊糊地扯掉衣服飛奔了起來。

　　他的體內好似有兩股力量在迅速涌動增長，脹的他十分難受，暈天黑地的跑到處山腳下，慕忘憂下意識地運起化龍篇狠狠一拳捶在山體上，砸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然后一頭鉆了進去。

　　轟的又是一拳，山上碎石滾滾，徹底封住了山洞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