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商則和陸華今天都會回來,商笖死都不會進這個家門。
商笖回去的時候,商則正在看電視。她繞過客廳,想回房間。
商則看見她,悠悠開口:“寶貝閨女回來了?”
商笖腳步一頓,僵在那里。她扭頭看商則,商則也看著她。
瞧見她額頭上的創可貼,商則挑眉,指著她:“那女人又打你了?”
商笖繃著下顎,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寶貝?真是可笑啊。
她回房,關上門,靠著門板。外面商則的笑聲,讓她耳朵發疼。
任誰都無法相信,外面的人是她的親生父親——自私,散漫,不近人情。
商笖坐到書桌前,拿出暑假作業,強迫自己不要去管外面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商笖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她不知道是商則出去了,還是陸華回來了。
直到外面響起陸華的謾罵聲:“你回來干嘛?有本事就在外面繼續廝混啊!怎么樣,外面的狐媚子好玩吧?你就是人渣,給我滾!”
商則對陸華的氣憤不以為然,大刺啦啦地靠著沙發,對著陸華笑:“對,我是人渣,又怎樣?你陸華還不是栽在我這個人渣手里。”
陸華看著他這副嘴臉,心里的怒火再也無法壓抑,把手里的包砸在商則身上,抓起他的衣領,眼眶通紅:“商則,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要賴著折磨你。是你先對不起我的,是你先對不起我的!”
商則推開她,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無所謂道:“隨便你。陸華你知道嗎,我就喜歡你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哈哈哈哈!”說完,推門離開。
陸華緊咬著牙,雙手握拳,整個人氣得發抖。
商笖用力握著筆桿,嘴唇死死地抿著,面前的窗戶上印著她慘白的臉。
門突然被用力打開,陸華沖進來,一把扯住她的頭發,把她往外拽。
“聽見了嗎,啊?商笖,那就是你的爸爸,那個人渣就是你爸爸!你不是想我和他離婚嗎?我告訴你,門都沒有!我就是要把我們綁在一起互相折磨!”
陸華把她拖出來,推到客廳的地板上,拿起手邊的東西就往她身上砸。
商笖咬著牙,不敢發出聲音,因為只要她哭,她叫,陸華就會打的更兇。
商笖不斷被東西砸到,遙控器,水果盤,抱枕…
她爬起來,看見陸華舉起手邊的花瓶砸過來,下意識地躲開。
噗啦,身后的玻璃門全部碎成一片。
商笖滿眼驚恐地看著陸華。她也被嚇著了,愣在那里,回神后又笑著看向商笖,眼里掩不住的冷意。
“你居然敢躲?你躲什么?啊?你躲什么!”
她撲過去掐商笖的脖子,商笖摔在地上,碎玻璃渣插進肉里,疼的她脊骨發涼。
夏天衣服薄,胳膊,腿都露在外面,肉眼所及處都是玻璃割的傷口。
陸華看見她身上的血,連忙起身,一步步后退。
她雙手顫抖,死死地盯著地上一臉痛苦的商笖。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陸華看了眼門,又轉向商笖:“不許發出聲音!”
她整理了自己的頭發和衣服,過去開門。
商笖躺在沙發后面,身上的痛感不斷地刺激大腦,可她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她聽見有人說話,是男生的聲音,爾后又聽見陸華向人家解釋,聲音溫柔和藹。
她的心臟像刀割一般,一陣陣發疼。
她愿意溫柔有禮地對待別人,都不愿意以此姿態對待自己最親近的人。
陸華又回來了,她把商笖拉起來帶到沙發前,然后放開她。
商笖沒有力氣,滑到地上,蜷縮成一團。
陸華坐在沙發上,冷冷地看著她。
她滿頭都是冷汗,臉頰蒼白,毫無血色。
陸華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商笖看著頭頂恍惚的燈光,眼角一片冰涼。
過了很久,她才從地上爬起來,扶著墻走到浴室查看傷口。
背上血跡斑斑,胳膊和腿上都是血,傷口很多,但是淺。她把急救箱從柜子里拿出來,咬著牙用鑷子將傷口里的玻璃渣取出來。
處理完傷口,商笖已是疼的滿臉眼淚。她看著鏡子里的人,無不顯示著悲慘,可憐。
她抹干凈眼淚,出了浴室。
可回到客廳,看著滿室的狼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洶然涌起。她大口地喘著氣,捂住自己的胸口,號啕大哭。
從那天以后,商笖沒有再出過門。她害怕別人看見她如此恐怖的傷口,害怕別人知道她早已名存實亡的家庭。
謝晟遇一連幾天出門,都沒有再見到過那個女孩。有時路過三樓,會下意識地看一眼。
吃飯時,章媛提起五樓的鄰居給她帶新鮮蔬菜的事,轉而又想起,三樓的人他們到現在都還沒見過。
謝祁笑她閑得慌,說沒見過人家,說明人家忙。
謝晟遇突然想起那個喝酒的男人,默不作聲。
“我見過一個女孩,應該是三樓的。”謝晟席說。
章媛有些好奇:“女孩啊?多大年紀?”
謝晟席有些無語:“媽,您老人家想些什么呢!”
聽到“老人家”,章媛不開心了,打謝晟席的手。
“和我差不多大。”謝晟遇開口。
“你見過?”
謝晟遇點點頭,放下筷子,“我吃飽了,你們慢用。”回了房間。
陸華和商則都沒再回來,商笖一個人在家,慢慢養傷。
直到開學前夜,陸華才回來。
陸華到家時,商笖正在收拾開學要用的東西。
陸華靠在門邊看她,見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才開口叫她:“商笖,出來吃飯,我買了你最愛吃菜。”
商笖繼續收拾,沒有回答。
“你收拾好了就出來,我等你。”
商笖握著書包的邊緣,指尖泛白。
陸華坐在餐桌邊等她,見她出來,起身拉她。
“看看,都是你愛吃的。”
商笖看著桌上的菜:櫻桃肉,蒜蓉蝦,炒西蘭花…
都是她愛吃的?
不,不是,都是商則愛吃的。
她沒有說出口,坐下默默吃飯。
“明天就要開學了吧?”陸華問她。
商笖:“嗯。”
陸華看著她,遲疑地開口:“阿商,你的傷好點了嗎?”
商笖臉色一沉,目無波瀾地看著陸華。
“阿商,原諒媽媽好不好?我就是太生氣了,所以才會傷害你,我知道我不對,可我控制不住這樣的情緒。我還是你媽媽呀,你原諒我,行嗎?”
商笖沒有說話,把推碗開“媽,這些菜都不是我喜歡的。”
不顧陸華什么反應,她直接回了房間,把門反鎖。
這不是陸華第一次求她原諒了。每次打完商笖,她都會說這樣的話,乞求她的原諒,說自己不會再打她了,說她愛商笖。
可是她并沒有做到。每次只要和商則吵完架,商笖都逃不了一頓毒打。記得第一次打完商笖,陸華哭著把她摟到懷里,不停的道歉。那時候的商笖愿意相信她,愿意帶著滿身的傷痕選擇原諒她,擁抱她。
可現在的商笖不會了,她不會再相信陸華的話了。
但她不恨陸華,甚至都不怪她。因為商笖知道,家庭的破產,商則的轉變和婚姻的破裂,對陸華的傷害有多大,對一個女人的一生和一個家庭的傷害有多嚴重。
她不止一次從夢中醒來時看見陸華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哭;不止一次看見半夜時,陸華拿著她和商則的婚紗照發呆;不止一次看見陸華因為商則情緒崩潰,丟掉所有涵養。
發生這樣的事情,她能怪誰呢?誰都怪不了。商則的破產是意外;商則的一蹶不振,頹然自棄她們沒辦法改變;他們的婚姻逐漸變質,家庭逐漸扭曲,可誰都阻止不了。
沒有一個人能以旁觀者的身份,把這個悲劇置之度外。
商則不能,陸華不能,商笖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