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子…”歐陽堅看向我的眼神有些為難,他說,“將你的殺氣收斂一下吧。”
“抱歉,我做不到。”
歐陽堅嘆了口氣,“我聽二殿下說,你是表面粗心大意,實則心細如發,怎么會不理解現在這個局面需要我們做什么。”
“二殿下...”我看向歐陽堅。從他的話里聽,他在與我初次見面之間便聽說過我,還是從二皇子口中。我不認為二皇子會隨便把我的事情說給別人聽,歐陽堅與二皇子交情?“你...”
“二殿下與我幾乎同一時間入伍,交情甚佳,我自然聽他說起過你。當年在墨州邊界阻止了戰爭的就是你吧,小小年紀面對我那位祖父大人面不改色,著實令人佩服。”
“客套話就不必了。”
“尚公子果真直爽。”歐陽堅笑了笑,隨即恢復認真的表情,“我心知你的最終目的在于扳倒皇甫,但口說無憑的指證只會成為自己的把柄。”
“哦?”我挑眉,“這么說,歐先生已有實證?”
歐陽堅遺憾地搖頭,“我駐邊時多次暗地里調查山匪與皇甫直接勾連的證據,甚至有人手臥底在山匪其中。奈何皇甫那幫老狐貍做事滴水不漏...”
那幫山匪膽子大到能夠劫持官兵親屬又不隱藏身份,如果沒有侯樹良出面擺平,恐怕早已被滅頂。這種行為正巧體現了他們猖狂無謀,且不說皇甫嵩明如何堙滅證據,這幫山匪的心思也能如此細致嗎?
“溝通的書信、令牌,走私剩下的物件...什么都沒有嗎?”
歐陽堅再次搖頭,“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也派人仔細查驗,確實沒有與皇甫勾結的實證。”
“不應該啊...”我潛意識地一邊思考一邊咬指甲,“那幫山匪一定只是走私的運輸工具而已,皇甫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他們。除非...除非他們有一個足夠厲害的軍師。嘖,這人到底為何仇恨西唐才會甘愿成為一幫莽夫的智囊?”
聽完我說的話,歐陽堅喃喃道,“山匪只是運輸工具...”他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一些事,“說起來,我聽聞近些年工部侍郎周海晏常去墨州,通常會有一名軍器局大使隨行,此人名叫葉白華。我派去的臥底曾在焱州見到過他。”
“軍器局大使去焱州又何不妥?他不就是管這行的?”
“尚公子有所不知,周海晏雖位居工部侍郎,整日游手好閑,從不干正事。”
“嗯,這事兒我倒是知道。而且周海晏的工作都由他的下屬完成,功勞全部記在自己頭上,那個下屬就是歐先生方才說的葉白華。”
“正是。”
“那又什么不妥?”
歐陽堅輕輕咳嗽一聲,“在我說之前,尚公子可得保持冷靜。”
我皺眉,這么說這個葉白華牽扯進了二師父的案子里?抱歉,若果真如此,我可不一定冷靜得下來。
“臥底在山匪之中的屬下說,他曾在皇甫派人暗殺顏師傅前去清理現場的時候,見到過葉白華剛好從顏師傅的家里出來。”
“然后呢?”
似乎因為我沒有他想象中的沖動,歐陽堅有些驚訝,他接著說,“周海晏雖然與皇甫結黨,實際上是與太子交好,內心厭惡皇甫家。”
“歐先生想說,”不等他說完,我便總結道,“即便抓不到皇甫嵩明的把柄,也能拿這件事讓東宮易主?”
“公子爽快。”
歐陽堅想的沒錯,只要二殿下成為東宮之主,扳倒皇甫的事情就不必東躲西藏。既能吸收更多的朝中力量,又能防止皇甫嵩明暗箭傷人。
只是...
我定定看了一會兒歐陽堅沉穩認真的模樣,問他“葉白華現在在何處?”
“正巧在你們抵達晉州的那天傳來消息,他們已經返回京城了。”
“知道了。”
說完,我正準備起身離開。歐陽堅嚴肅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笑容,“我原本已經做好了阻攔尚公子起身回京殺進葉白華住所的準備。”
“...我在先生眼里看起來是頭腦發熱的人嗎?”
歐陽堅笑著搖頭,“可是能像公子一般一邊冒著兇狠的殺氣一邊保持冷靜思考的人實屬罕見。”
“思考不可被感情左右,這不是常識嗎?”
“但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看樣子,歐陽堅也站在二殿下那邊,只是他身為帶兵將軍無法明面上支持,只能暗地里幫忙。身為歐陽家的人,從小接受皇命就是天命、武將不可干政的教育長大,歐陽堅卻沒有成為歐陽永昌所那樣的武將,又或者,歐陽永昌的那種思想很難實現在身陷朝中的有人心身上。不論是忠心還是野心,有多少人能做到像歐陽永昌那樣,面對變化莫測的朝中局勢、在個人利益與國家利益的選擇面前無動于衷,任憑皇權指揮。
我做不到,歐陽堅也做不到。我看到的,是皇權并非萬能,圣上面對皇甫家過于龐大的勢力投鼠忌器;歐陽堅看到的,是二殿下比如今的太子更適合坐上龍椅。
歐陽堅向我作揖送別,“尚公子是個正直的好人,二殿下能得公子相助定如虎添翼。”
我微微冷笑一聲,“歐先生過譽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不像某些人。”
“哦?”歐陽堅眼睛一瞇,等待我的解釋。
“某人打一開始就知道,軍餉的事情一出,他的祖父大人會派我來吧?于是早早整理好消息說給我聽,借我的手幫二殿下鏟除障礙。這招借刀殺人使得精妙,但也證明其人絕非善類。”
歐陽堅沒有生氣,反倒問我,“莫非歐某令尚公子感到不快了嗎?”
“若我是個好人,一定會生氣。你很幸運,我不是。”
歐陽堅的眼睛里閃爍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光,也許那才是他內心真正的模樣,他嘴角微微上揚,向我告別,“尚公子果然名副其實。慢走,不送。”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不介意他究竟出于私心還是大義,不過是彼此利用而已。
我并非善良,因此不會完全相信歐陽堅說的話。但再通過蟲群情報網確認太費時間,如今又有更直接妥當的確認辦法,何樂而不為?
離開青樓,我竄上屋檐直奔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