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雨，早春的空氣里依舊夾雜著絲濕潤的冷氣，微風穿過歡魚樓的門廳、透過竹簾，吹拂李螭的發梢，吹在我的臉上，涼涼地很舒服。
沒錯，現在我們在青樓。
事情的開始要回到我審問岳夫人的侍女綠鶯的那晚，我提議與李螭游湖。
“為什么要我辦詩會？”
“這不是春天來了，萬物復蘇，廣袤的非洲大草原上…”
“非洲？草原？”
“不是，我是說春闈將至，在這人才濟濟的京城里，文人墨客早已按耐不住文思泉涌，急需一個平臺施展拳腳嘛。”
“所以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看糊弄不過李螭，輕咳一聲恢復正經，說，
“其實，綠鶯還告訴我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岳大人不是也說，岳夫人自半年前開始一直身體欠佳，原本開朗的性格也逐漸變得陰郁。導致岳夫人發生如此變化的罪魁禍首，可能是皇甫嵩明。”
李螭不解，“怎么講？”
“半年前岳大人與岳夫人去游湖，恰巧碰上了皇甫嵩明的畫舫，于是上去小坐。那一晚皇甫嵩明不停地向岳大人和岳夫人勸酒，岳大人臉皮薄，喝得爛醉如泥，岳夫人更是一杯倒。”
“是皇甫嵩明的一貫作風，只是岳夫人的酒量有這么弱嗎？李螭回想小時候聽宮女聊起太后身旁的幾個女眷，那時她們也年輕，背著長輩偷偷開酒會，當時的岳夫人一人喝下了整一壇酒也沒事，如今卻會一杯倒？有些奇怪。“
李螭的直覺是準的。
“綠鶯當時在門外守著，聽屋里沒有動靜覺得奇怪，便從門縫窺探，正巧看見...”上官井猶豫了一下，講死者生前的悲慘遭遇讓她感到良心不安，但事關重大，她還是決定告訴李螭，“綠鶯說，她看見皇甫嵩明將醉倒的岳夫人抬進了里屋。”
“什么？”
岳夫人長相出眾，氣質不凡，在丈夫眼里溫婉可人，在外人眼里卻是一尊冷美人。而皇甫嵩明這個色胚就好這口。
“他該不會是...”
我點頭，“他對岳夫人出手了。”
李螭扶額，他知道皇甫嵩明好色，可沒想到他色膽包天，竟如此胡作非為。
“那岳夫人呢？”
“岳夫人當然發現自己被侵犯，而且岳夫人的遺體上有不少傷痕，很多都在私密處，說明皇甫嵩明不斷地對她施暴。但她不僅選擇隱瞞，還時不時瞞著岳大人繼續與其暗中私會。”
“不應該這樣。”李螭皺眉思考，“岳夫人深愛丈夫，用情至深。而且她從小驕縱，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就算撕破臉面也會討回來，為何沒有在太后面前告發他？”
我雙手抱臂嘆氣道，“所以，皇甫嵩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讓岳夫人如此行事？尸體上看不是岳夫人有服用成癮藥物的跡象。從綠鶯的描述，岳夫人私下的精神狀態幾近崩潰，只有和岳大人一起的時候緩和一些。但直到她知道自己懷孕為止還堅持與皇甫嵩明私會，我覺得她有其他目的。啊...說到孩子...”
那個還在岳夫人胎中的孩子，讓岳然期待不已的孩子，極有可能流著岳家仇人之血。
李螭沉默不語。隨即開口，表情認真嚴肅，“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想搜皇甫嵩明的房間。過兩日皇甫義明離京，皇甫德松腿腳不便，我想利用詩會引皇甫嵩明離開皇甫府邸。但皇甫莫名奇妙地盯上了我，為了擺脫嫌疑我也需要到詩會，潛入皇甫宅邸的事情我會安排給別人。”
李螭搖搖頭，“無濟于事，皇甫嵩明不會在自己的府邸作惡，更不會在那里留下證據。”
講到這里，我嘆了口氣，“說句實話，要想趁岳夫人的死直接告發皇甫嵩明的勝算微乎其微，而且岳夫人確實是自殺，與皇甫嵩明無關。但是這不意味著我們無事可做，還有一個謎題等我們解開。”
“血雀草。”
“沒錯。我還是想不明白，岳夫人為什么會專門選擇血雀草作自殺的毒藥？”
“血雀草...血雀草最主要的特征，只生長在北延腹地，是北延特有的毒草。岳夫人的指向是...北延？”
“北延？”我恍然大悟，“岳夫人發現了皇甫嵩明與北延存在什么非法交易，接近他也許是為了找到證據，用另一種方式將他除掉，為自己報仇。”
李螭點頭，“很有可能。”
其實，岳夫人完全可以趁機殺死皇甫嵩明。但我和李螭都明白岳夫人不這么做的理由：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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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能解釋為什么我們會在青樓。”
“這位仁兄，勞煩你不要擅自闖入別人的回憶。”
李螭不解地看著我，“你在說什么？”
“咳咳...”
一不留神說出心里話了...
“小道消息，岳夫人和之前歡魚樓的女妓死后，皇甫嵩明的新目標變成了歡魚樓的新頭牌，寧采采。”
程峰一聽，想起來寧采采這個熟悉的名字，正是我被應鷹抓去鎮撫司那天原計劃在歡魚樓見的花魁。他揶揄道，“我看你比皇甫侍郎還執著，真是念念不忘。”
“有點執念有什么不好。再說，我可是個女子，不像皇甫嵩明會在別人肚子里留下禍害。”
“那你為什么不自己來，非得拉殿下來這種...這種地方。”
“你傻呀，皇甫嵩明怎么可能一個人出門，他還有侍衛，說不定還會帶上其他人，我一個人哪里能應付得來？”
程峰白了我一眼，“你是怕應僉事反悔把你抓回去吧。”
“呃...那是次要的，而且我這次還需要你的幫忙咧。”說著，我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紙包交給程峰。
程峰不愿意接，瞪著小紙包問我，“這是什么？”
“安神藥啊，我特制的，無色無味，加強血液循環，提高睡眠質量，配合酒精服用效果更佳。順便一提，對本人無效。”
“不就是迷藥嘛。”
“俗氣。”
程峰瞪著我不愿意接。我瞅了一眼李螭，眼神暗示他，你家殿下都沒說什么，還不快乖乖接著。程峰也偷偷看了一眼李螭，極不情愿地接下迷藥收進懷里。
李螭似乎有些無聊了，問我，“你說讓我幫忙拖住皇甫嵩明，你又是怎么知道皇甫嵩明今日一定會來？”
他的意思是他不會陪我一直等下去，我當然知道。
“今天采采姑娘的畫舫第一次開，要挑選第一批客人入座，皇甫嵩明當然會來。”
“這么說那花魁一定會選個身份高貴的以抬高身價。你想讓我去？”
我嫌棄地看了一眼李螭，這人長得好看是好看，可還有點自戀呢。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無語地攤手，“只是迎個畫舫，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接客。這第一批客人當然得要身份高貴，但絕對不止一人，天黑前會把客人送回岸上。所以我們的目標是和皇甫嵩明一起登上畫舫。”
“呵，你倒熟悉這流程。”
“哎，說白了都是套路。馬上就到時間了，殿下再等會兒。”
不過一會兒，樓下傳來歡魚樓小女侍們歡快的喊聲，“采采姑娘的畫舫開了～”
我和李螭下樓走向歡魚樓的碼頭。那里早已人滿為患，男人女人都拼命往前擠，想一睹花魁傾城傾國的容貌。程峰本在前方準備為我們（準確地說是他的殿下）開路，被我攔住。
“不用往前擠，今天采采姑娘不會在公眾面前露面的。”
我領李螭在附近的空位坐下，一個人來到歡魚樓老鴇面前，媽媽一見我便開我的玩笑，“喲，上官公子，聽說你又被抓了？上次是刑部，這次是鎮撫司，下次是大理寺還是都察院吶？”
“媽媽，我身無官職，大理寺和都察院都管不著我啊。”
“小公子還貧嘴。怎么，上次沒見到我家采采，沒死心？”
“知我者歡魚樓媽媽也。”
今日如此多人擠在碼頭就為了一睹采采姑娘的風采，歡魚樓沒少掙錢，媽媽開心地合不攏嘴，“就算是上官公子您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采采姑娘心氣高，只見自己想見的人。”
媽媽身后的桌子上已有成堆的書文詩詞，地上也擺滿禮物，小舟一船一船拉去畫舫給采采姑娘過目。皇甫嵩明一定花了大價錢買采采姑娘喜歡的東西，我毫不擔心他會落選。
“那是自然。”說著，我從袖子里取出一封寫著“寧采采親啟”的信，附上一張銀票遞給媽媽，“還勞煩媽媽轉交。”
媽媽見到銀票眼睛亮了，趕緊收下，“一定送到，那上官公子等消息吧。”
“辛苦媽媽了。”
說完，我便退回李螭所在的地方。我把桌上的葡萄往他面前推了推，防止他過于無聊打道回府，“殿下吃葡萄啊。”
李螭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就這么有自信能被那花魁看中？”
“殿下放心，從古至今的穿越文里，我就沒見過主人公在吟詩作賦的時候不如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