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沒想到上官椿那一副古板的作風還能這么纏人。自從我那天告訴他自己有辦法暴露柳辰之和皇甫家的關系之后,他就天天來偏院逼問,堅持不懈。終于讓我受不了了。
“現在還不到時候。”
上官椿見我毫不遮掩地不耐煩卻絲毫沒有退卻,皺著眉頭十分認真地問我,
“那什么時候才算到了時候?”
這人是個木頭吧。我撇了撇嘴。
“話說你為什么那么在乎這件事?你跟柳辰之、皇甫德松一家有仇嗎?”
“他們貪污腐敗、害得民不聊生,我身為大理寺丞追究其罪責是本分。”
“啊啊,你真的是個木頭啊。過剛易折的道理不懂嗎?”
“我當然明白,可我不能放任不管!皇甫的朝中勢力盤根錯節,這樣放任下去會釀成大禍。若有人需要身先士卒,我…”
真是糟糕,我明白上官椿不是為了名利地位而是為了行使他心中的正義,性子急還耿直的很,是我最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你真以為你的一條命就能扳倒皇甫了?”
“朝中的正義之士必會前仆后繼…”
“您還是給別人留條命吧。”
我白了上官椿一眼,見他皺著眉頭還要反駁我,我趕緊插話打斷。
“那我問你,你爺爺堂堂內閣首輔,為什么他不動?”
“爺爺他要保全朝中賢能,自然不能輕舉妄動。”
“這只是其一,還有一個原因。”
“……說。”
“上次跟你說的月宿閣,你說為什么皇甫要讓柳辰之直接建在星棲樓的對面,還取了個‘月宿閣’這樣的名字?別跟我說你真的相信柳辰之是敬佩你爺爺。”
“當然不會,是他們這幫人狂妄至極。”
“說到底,柳辰之家的銀子也是皇甫給的。如果只是狂妄,為什么不親自建?”
上官椿一時語塞,想不出原因。
“這是在試探啊。”
“試探?試探柳辰之是否衷心?”
“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試探君心。”
“!”
這下上官椿應該明白了。柳辰之家中務農,即便夫人是富商之女,也不可能有這么多的錢建一座豪華酒樓,又是借著仰慕上官首輔的名義,如此明目張膽,圣上不可能不知道。
但圣上卻一句話都沒有說。而當時的上官首輔必然看出了圣上的意思,才會置之不理。
“陛下是…默許了…”
明白過來的上官椿臉上逐漸變黑,若真是如此,即便他死一百次恐怕也無濟于事。
我拍了拍上官椿的肩膀。
“放輕松,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嚴重。”
上官椿疑惑地看著我露出了微笑。
“陛下現在不想管,那我們只需要讓他不得不管不就好啦。”
“你的意思是…”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要想證明柳辰之跟皇甫家的關系不難,但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侍郎,候補多的很,對皇甫家造成不了大的影響。直接扳倒皇甫家代價太大,但要除掉柳辰之不難,不是現在,但也快了。耐心等待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上官椿思索了一陣,終于點了點頭。
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真是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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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我收到了皇甫嵩明偷偷前往青魚巷的消息當天晚上,我拉著上官椿去離青魚巷不遠的小飯館吃飯。
“你為什么非得要在這兒吃飯…哈…”
我慢條斯理地扒著碗里的面,偷偷瞧著上官椿忍不住瞌睡打了個哈欠。他是早起的百靈鳥,而我是夜貓子。這會兒已經是他平日入睡的時間點了,他卻依舊愿意陪我,讓我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小飯館里也有我倆,小二一邊擦著桌子一邊觀察我們打算什么時候離開,奈何我銀子給的多,他不會現在就趕我們走。
但是說實話,我為了拖延時間已經一口一口細嚼慢咽了兩碗面,已經...快不行了…
就在我拼命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拖住上官椿時,青魚巷方面傳來連續幾聲巨響。
上官椿驚醒,與我面面相覷。
我趕緊撂下面碗,跟上官椿一起趕往現場。
不出所料,我們到達時已經有人開始指揮救火了。
“…皇甫義明?”
上官椿皺著眉頭一臉不可思議看著不遠處的人影。
不一會兒,有人背著一人沖出了火場。皇甫義明趕緊上前扶他背上的人在地上躺好。想必被救出來的就是皇甫嵩明了。
我拽住上官椿的袖子,小聲對他說,
“我去附近看看,記得說與你同行的是個男子。”
“……明白了,切勿逞強,注意安全。”
我點了點頭,鉆進了小巷子。
為了保證視野,我站在了屋頂上,不禁看向爆炸的現場。
即便保持了一定距離,我臉上的皮膚依舊能感覺到熊熊烈火的熾熱。火色映入我的眼眸,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小時候一次次出現在我夢境里的一幕:
躺在地上的女子毫無生機,持劍的男子站在她身旁,俯視她的尸體。四周火焰肆虐在耳邊咆哮,但我眼中的畫面卻如此安靜。
我緊緊握拳,指甲扣進手心。我默默對自己說,還不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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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黑衣的人從無人的小院里出來,警惕著四周,朝著大路快速跑去,不發一絲聲響。
突然,腳邊又什么拌住了他,他條件反射地要翻身,卻被什么東西瞬間纏住全身,跌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晚上好,我們又見面了。”
黑衣人警覺地朝著聲音來源的上空看去:只見一個少年手持扇子,懸浮站立在空中,臉龐迎著月光,絲毫不避諱。
少年一步一步走下來,仿佛空中有看不見的樓梯,不緊不慢地走到他面前,俯視著他。
今日他依舊故意把自己畫的黑黃,臉部和身材做了修飾,看不出真身。
“你是誰?”
如此裝逼做作之人除了我上官井還能有誰?
雖然我很想這么回答他,不過不能保證這里沒有人經過。我一手抓住他的衣領,準備把他拽進不遠處黑暗的胡同里。
“…嗯?”
我一手加大了力氣,可那人卻只挪動了一點。看著黑衣人瞪著我,我也有些無奈,只好伸出雙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拽進黑胡同。靠,一個人如果不動彈真的好重啊…話說那個胡同也太遠了吧……
“你身上帶了什么東西,怎么這么重。累死我了…”
我剛把小路上拖拽的痕跡的清理干凈,就看見不遠處上官椿的身影。
“你怎么來了?”
“錦衣衛到了,我便來找你。”
袁毅動作到挺快。
“有發現什么異常嗎?”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
“暫時沒有。不過我還有點不放心,再轉轉。大人還是快點回現場吧,現在一定人手不夠。”
上官椿回頭看了看火場,火焰已經被熄滅大半,這是火災的結束還是調查的開始。他點了點頭。
“嗯,你注意安全。”
“謝大人。”
上官椿見我故作恭敬的樣子有些不適應,摸了摸我的頭,嚇了我一跳。
“叫堂哥。”
之后,上官椿便返回了現場。
等我回到胡同里,黑衣人已經坐起來,正試圖掙脫看不見束縛。
見到他苦苦掙扎無果的樣子我心里很得意,蹲下身,兩手托腮對他微笑。
“放棄吧,綁你的繩索是特制的,只會你越掙扎就會綁得越緊,要是勒死你可不怪我。”
黑衣人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于是老實放棄掙扎,抬起頭問我。
“你是何人?”
身為譽王的身邊人,明明只需要查查今天負責火場的人是誰就會知道,明知故問。不過,就算他查出來了,好在上官宅邸里人少口嚴,我在家出門一向穿男裝,至少能把我的性別糊弄過去。
“在問別人姓名之前不該自報家門嗎?”
“……”
“看樣子你不打算乖乖回答,也罷。”
我掏出扇子撇開他的臉,湊近他的脖頸,嗅了嗅,然后舔了一下。
“?!”
我原本以為黑衣人看著我回味他脖頸味道的樣子會咬牙切齒,但事實并非如此,他被嚇了一跳,之后意外地冷靜。
倒是我,即便打開扇子遮住太過開心而咧開的嘴,笑彎了的眼睛想必還會暴露我心中的狂喜。
“嗯….我原本以為你只是王府里的人,沒想到你會親自出馬啊,譽王殿下。”
“何出此言?”
“哦~居然不否認,是個聰明人。”
畢竟要是他無足輕重,我很有可能會直接殺人滅口。我收起扇子,開始了我的表演,
“隨身香囊里裝的桃馥,沐浴用上等的梔子香,都是御用香坊桃馥坊的珍品。我想譽王殿下還沒有用錢到府里人手一份吧?”
“你的鼻子真靈敏。我并非一直佩戴香囊,最近一次應該是三天前,你卻聞出來了。而且梔子香應該無法留香,你是…嘗出來的?”
李螭居然沒有否認,有意思。我微笑著回答,
“不瞞殿下說,在下的五識要比常人靈敏些。”
李螭見我如此坦白,冷笑一聲,直奔主題。
“你今日抓我,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
我故意靠近李螭,近到他能聞到我的鼻息。
“我聽聞殿下長得好看,想跟殿下做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