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顧家軍在雙奇鎮這樣離北境并不算遠的小鎮百姓口中是驍勇善戰的精兵,但戰場上的事誰能說清呢?而孫仲景這不正經的腔調做派,說出口的卻是如此驚天之語,我感覺大腦幾乎要宕機了。
況且,孫仲景所說的“小情郎”,我的確沒有,但是……不知為何,在孫仲景說出這些調戲般的話時,我心里不由自主浮現的,竟然是辰逸的模樣。
我回想起我從遇上李掌柜起,到與孫仲景在這里商討“救人大計”為止發生的一切,如果說要同李掌柜來顧家軍營看熱鬧是我一時興起,我的好奇心何時強到這般地步了?
辰逸姓顧,他……如果活著趕到了他父帥身邊,此時應當正在鎮北三關,而如今來征兵的顧家軍也是從鎮北三關而來,所以,我是為什么非要來看看這營盤的?
還有孫仲景方才說的話,他是從哪里知道前線的消息,這些消息又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一團亂麻。
孫仲景見我臉色凝重到有些難看的地步,大概是覺得我被他的話嚇到了,連忙放緩和語氣道:“小娘子你別急,我,我……哎,就算你真的有……故交在鎮北三關,也肯定不會有事的。”見我沒有絲毫好轉,伸手拍了拍我的肩,仿佛是要安慰我。
我抬手拍掉了他的爪子:“雖說你之前的態度很像在信口開河,但你提到了你的三弟也在前線,如果這事屬實,你應當不會拿你三弟的性命胡言亂語,這是我愿意相信你并且聽你把話說下去的原因。所以,你現在告訴我,鎮北三關發生了什么?和北戎的戰事是出了什么變故?你又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這下輪到孫仲景被我連珠炮般的問題問懵了。我一口氣問完才覺得,即使是小巷子,也是光天化日之下,絕不是適合說這些事的地方。
我穩了穩心神,道:“既如此,孫公子愿意去雙奇藥鋪坐坐嗎?”
“小娘子的意思是?”
“我是你半路遇上的同行,不過短短打個交道,孫公子便把搭救你遠在前線的三弟這一大事告訴于我,要我出手助你,可要是我的醫術也愛莫能助該怎么辦?你若是力不從心急于尋找幫手,這鎮上懂醫術草藥之人我全都相識,幫你這同行一個忙也不是不可。”
“誰說本公子力不從心!”孫仲景下意識的頂了回來,旋即又覺得這時候和我拌嘴并無意義,道:“雖說本公子不介意多個幫手,但可不是隨便懂些皮毛就能幫本公子救人的,況且事關前線,小娘子你還想鬧得人盡皆知嗎?”
“自然不會到人盡皆知的地步,畢竟除我之外,鎮上懂醫術的只有雙奇藥鋪的古藥師一個,此事也必須讓她知道。”
“這又是為何?”
“一來,我如今日常為雙奇藥鋪制藥,如果要幫你救人,藥制不成了就得向她告假;二來,古藥師是雙奇藥鋪的掌柜,手中的藥材資源不計其數,你能說動她,也免了日后有醫無藥的局面。”
“這兩個理由,可以說服孫公子嗎?”
方走到雙奇藥鋪門口,便聽得交談之聲。我進門卻有些意外:“阿楚你怎么上藥鋪來了?”
“村里蔡姐姐前些日子身子一直悶悶的不大舒服,本想今兒找你給她瞧瞧卻撲了個空。我想起今天是你來鎮上取藥材的日子,便來雙奇藥鋪蹲你啦,正巧古藥師也不曾出診,便將蔡姐姐的癥狀講了講。”
我笑道:“偏我今兒貪玩耽擱了,該打。古藥師可有什么結論?”
端坐堂中的那位象牙色衫子的年輕女子看起來心情不差:“我已有數了,只是冰然回了村還得再診一遍脈才好確認。”她看著跟在我身后進門的孫仲景,示意我和阿楚附耳過來,自壓低了聲音道:“想來,是有了。”
“那我回去了可得好好診脈,萬不敢出絲毫差錯。”我抿嘴一笑。
感覺到自己存在感越發薄弱的孫仲景終于決定抗議:“那個,幾位姑娘在說悄悄話前,可以注意一下在下嗎?”
孫仲景或許是第一次被女子忽視了,一臉郁悶的望著我們。我想起我與他往藥鋪走時路過的年輕姑娘快要殺死我的眼神和對他暗送秋波的神情,心下暗爽,只笑著引他到堂中來,介紹道:“這位茶色上衣的名叫陳安楚,是我至交好友,武藝過人;堂中坐著的這位則是雙奇藥鋪的藥師兼掌柜,古辛夷。這個男的是今天突然撞上的,也是大夫,叫孫仲景,他有事想請教古藥師。”
孫仲景:“我覺得你對我的介紹有點不大友好。”
古辛夷藥鋪掌柜的姿態則端的極好:“孫大夫是為買藥來的嗎?既是冰然做中間人,一切好說。”
孫仲景此時行禮倒是規矩,遞過一張單子去:“藥方在此,只是不知掌柜是否拿的出如此份量的藥材,又能不能把藥材送到地方呢?”
我與古辛夷拿了藥單細看,卻是越看越驚:
“干葛、升麻、赤芍藥……十萬斤?還有這半夏、鉤吻、白附子和天南星都是毒藥,你要如此大劑量做甚?”
不等藥單全部看完,我已脫口而出:“孫仲景,這些藥材你要送到哪里,又是用來做什么的!”回過神來才發現一張薄紙已被我幾近捏裂。
古辛夷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朝孫仲景肅拜一下:“國法森嚴,蓬門蓽戶,公子的單子,我接不得。”
我道:“你現在將實情和盤托出,否則我們不僅不會幫你,把你當做走私藥販扭送官府也是使得的。”
孫仲景保持著行禮姿勢不動:“若我說,這些藥材,須得送到鎮北三關戰場之上,救那前線數十萬將士性命,二位可愿相助?”
古辛夷聽得“鎮北三關”四個字,臉上忽地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但不過是稍縱即逝。她復又開口,聲音中卻有一絲顫抖:“軍中醫藥采購自有軍醫操心,如何輪得到你?再者,我們雖不是軍醫,但戰場上會出現的傷病也是有數的,決計用不到如此大量的毒藥。”
孫仲景抬起頭來,臉上沒了我見他時的玩世不恭,換成了真心實意的擔憂:“實不相瞞,如今在鎮北三關前線作戰的顧家軍中,有位軍醫正是我的胞弟,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他的信件,才知曉前線危急。”
“而且,”他壓低了聲音,“顧家軍此次提前一月征兵,也與此事有關。”
我、阿楚、古辛夷三人交換了下眼神,有一種大事突然找上門來的感覺。
最終還是藥鋪主人發話:“如此大筆生意,公子還是與我來內室詳談吧,冰然和阿楚都是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