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御醫也是留了心眼，之前被榮瀅公主叫去瑞王府替云汐診治的事情他自然還記得，想著能讓榮瀅公主這樣看重的，且是在如今如日中天的瑞王府里伺候的人，必然也不是普通的侍女。

　　他看了眼云汐，當下也學著那宮人一樣，彎腰作揖，客氣的喊了一聲：“云汐姑姑。”

　　云汐的神情有些恍惚，聽到他喊自己才轉了轉眼珠子看向他，卻沒什么神采。

　　她這會兒渾身都在疼，當一個人渾身都疼的時候，又覺得好像哪里都不疼了。

　　可這疼痛卻讓她有些無法集中精神，思緒渙散，腦海里時不時會閃過一些以前在宮里時候的場景，讓她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那宮人和曹御醫都在等她說話。

　　秦婉柔幾乎是半抱著云汐，扶著她后背的手上黏糊糊的，就是不看都知道滿手都是血。

　　看云汐有些迷茫的神態，秦婉柔在軍營里見過很多，知道這是失血的時候，人的精神力不夠時會有的模樣。

　　她有些不忍心，可最后還是咬著牙，手在云汐的后背上輕輕一拍。

　　云汐瞬間疼得“嘶”的一聲，雙眼才重新聚焦。

　　云汐咳了一聲，這才想起今日是太后壽誕，御醫們也受邀進宮參加筵席，只留了一兩個年輕的在太醫院里值守。

　　而這會兒正好是大家回去的時候，宮門口只怕是一片混亂，產婆可能來不及進宮了。

　　側間里，陳柔尖叫的喊聲越來越高，越來越頻繁。

　　云汐心念電轉，沉聲說：“曹御醫，王妃的身子一向是您在調理的，您進去看著，宮里好藥不少，無論如何，王妃和孩子都不能有事。”

　　她又側頭朝那宮人說：“宮里各宮服侍過娘娘生產的嬤嬤總能找幾個吧？去找，越多越好！”

　　那宮人聽了，立刻一點頭就跑了出去，曹御醫也依言進了側間去查看陳柔的狀況。

　　云汐又喘了幾口氣，右半邊靠在一旁的廊柱上，開始集中精神想事情。

　　袁湘應該是去尋靜柔貴妃了還沒回來，景興宮離這里又遠，玉蝶不會武功，跑過去通知也需要時間。

　　她雖然會一些毒理，但終究沒怎么實踐過，在這種生產的場合也派不上什么。

　　產婆又一時間趕不及進宮，雖然等各宮嬤嬤過來后至少有她們的經驗可以幫上忙，可最好的還是能找產婆或是剛生產的……

　　“安妃！”云汐驚呼一聲，左手忙去拉秦婉柔，“婉柔，快去找安妃！她前不久剛生產，應該能幫上忙！”

　　秦婉柔連忙點頭，剛往外踏了一步，又看到云汐渾身無力的模樣，當下變得猶豫不決。

　　云汐心里著急，不知道秦婉柔在猶豫什么，催促道：“快去啊！”

　　秦婉柔無法，再也顧不上這是在皇宮里，一個飛身用上了輕功奔了出去。

　　只是當時的云汐也不知道，安妃已經帶著十一皇子離宮前往護國寺，秦婉柔過去也只是撲了個空。

　　但當下，她整個人倚在廊柱旁，少了秦婉柔身上的體溫，她居然在這盛夏的天氣里感到了一絲寒意。

　　身體上的寒意使得她的精神再度開始潰散，眼前是一幅幅奇怪的畫面。

　　她看到了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赤身裸體得坐在一個水缸里，而她自己站在水缸旁。

　　那水缸里的水是墨黑色的，倒映著小女孩的臉，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小女孩閉著眼，嘴唇發暗，眉目間是說不出的熟悉感。

　　她一轉身，就看到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從一旁的屋子走了出來，手上還捧著一些瓶瓶罐罐的。

　　然后她看到那男人走到水缸旁，把瓶瓶罐罐里的東西隨手都倒入了那黑色的水里。

　　再然后，一個看起來比那小女孩略大一些的男孩子從屋子里跌跌撞撞得跑了出來，最后腳步不穩得撲到那男人腳邊，抱著他的腿，帶著乞求的說：“你用我吧，用我吧，妹妹還小……”

　　那男孩后面說了什么，云汐怎么都聽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淡了下去。

　　畫面一轉，她又看到了剛剛那兩個小孩子。

　　兩人衣衫襤褸的坐在一條街道的角落里，相互擁抱著似乎在取暖，然后有兩個人走到了他們面前，站定。

　　小女孩在小男孩的懷里睜著大眼睛驚恐的看著面前站著的人。

　　然后云汐側頭看去，她看到了看起來年輕一些的慕容仁和胡冰心。

　　后面的畫面云汐還沒看到，就聽到耳邊由遠及近得有人在喊她。

　　“云汐！云汐！”來人顯得很是焦急，一只手抓著她的左手手臂，力道大得很。

　　云汐的眼神聚攏回來，看清了來人。

　　夏麟覺。

　　夏麟覺皺眉看著她，“陳柔呢？她怎么樣？你為什么不進去救她，站在這里做什么？”

　　玉蝶到景興宮的時候，他正和袁家兄弟與丘昀旭喝得開心，玉蝶一邊哭一邊喊著王妃出事了，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他腦袋上，讓他瞬間清醒。

　　其實今天他本來可以堅持不讓陳柔進宮的，但他最后沒有堅持，一是因為覺得宮里不會有人敢動手傷害瑞王妃，二也是覺得有云汐在，她不會讓陳柔有事。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他確實希望陳柔在這樣的場合出現一下，好讓人知道，陳柔是他選定的王妃。

　　可偏偏就出事了。

　　他撇下要一起過來的晟隆帝一路飛奔進景祥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云汐站在這里發呆。

　　他心下說不出的著急。

　　是他把他們帶進京城的，也是他保證了他們母子一生平安，所以陳柔和孩子都不能有事！

　　他原以為之前對著云汐說過那些重話，會讓她對陳柔的事情上心些，可沒想到到了關鍵時刻，她還有空站在這里發呆。

　　云汐看著他臉上焦急的神色，張了張嘴，腦子里思緒紊亂，一時還沒想明白，她看到的那些奇怪的畫面是什么。

　　然后她聽到了陳柔的尖叫聲，看到了端著血水從側間里出來，又端著干凈的熱水進側間的宮人們。

　　她還聽到了夏麟覺的聲音。

　　“云汐！你忘了我說過什么了嗎？！若是陳柔和她的孩子有半點差池，我絕不輕饒了你！”

　　夏麟覺每次氣極了，就會變得口不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