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華家是姑蘇大戶,華老爺老來得女,捧若珍寶,取名華濃。
她從小長在祖母膝下,祖母信仰佛法,所以姑蘇城外的寒山寺她常常出入。
四月的時候,漫山遍野的桃花盛開,明媚的春光下,山風將櫻粉色的花瓣吹到了山寺里,宛如下了一場半個月的花瓣雨。
她喜歡穿著藕荷色的襦裙,在飄飛的花瓣雨中小跑過山寺長長的回廊,裙角飄動,喜歡看鋪天蓋地的粉色花雨打著旋兒降落,喜歡春風吹拂面頰的溫柔,喜歡十六歲這個年紀,和城南做油紙傘的老夫子。
那年四月的一天夜里,她做繡工到深夜,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是她沒有聽過的曲子。
曲調(diào)孤單愴涼,婉轉(zhuǎn)悠長,意境深遠。
她放下手中的針線,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漆黑連綿的山峰中什么都看不見,只有清冷的風和天上的彎月,笛聲卻似乎穿透了空間一般飄蕩而來,其中的悲涼之意,讓人心疼。
次日,她帶著丫鬟在山林間采摘桃花,準備釀成花酒。
她和丫鬟嬉笑著穿過青草叢生的桃林小路,一顆粗壯桃花樹映入眼簾,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丫鬟不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那棵桃樹下半倚著個人。
“小姐,該不會是個……”丫鬟略微害怕地扯了她的衣袖。
“……過去看看?!?p> 她拉著丫鬟小心翼翼地走近了瞧。
此人看著似為弱冠,一身粗布衣衫,面容憔悴,胡子拉碴,懷里抱著個酒壇,身上飄滿了花瓣,似乎只是睡著了。
“小姐,咱們還是走吧?!毖诀哂行┖ε拢锰K多俠客,這人萬一是個被人重傷的壞人怎么辦?
她猶豫了一下道,“方丈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大概是她們兩個的說話聲吵醒了樹下的人。
樹下的年輕人睜開了雙眼,慢慢坐了起來,引發(fā)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你……你沒事吧?”她見此驚道,抬腳就要走上前去。
“姑娘止步……咳咳咳……”年輕人啞著嗓子道,“在下已經(jīng)咳咳……感染癆病,切莫傳染給姑娘……”
丫鬟聞言,及時拽住了她,“小姐咱們還是不要管他了吧。”
“這怎么可以,癆病又不是不治之癥。”她掙開丫鬟的手,大步朝他走了過去。
“可是……可能會傳染的哎……”丫鬟念叨著,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年輕人面帶病容,咳嗽不斷,似乎要把肺給咳出來。
“我?guī)闳ニ吕锇?,讓方丈救你?!闭f著,她彎下身子伸手去扶他。
“姑娘何必多此一事,咳咳……在下已是殘破之身……就讓小生在這里自生自滅吧……”
她依舊堅持要將他帶回寺里,“又不是治不好了,你個大男人怎么這么啰嗦呀?”
年輕人啞然。
“小姐好心救你,還嫌小姐多事,真是不知好歹。”丫鬟嘟囔著,走到另一側(cè)幫忙攙扶著。
年輕人被扶了起來,一根紫竹笛落到了地上。
她彎身撿了起來,疑惑地問,“公子會吹笛?”
“咳咳咳……略通一二。”
她不再言語,將笛子還給他,腦海中響起了昨夜悲涼的笛聲。
“咳咳……還不知小姐芳名呢……”
“我叫華濃。”她微笑道。
漫天飄飛的花雨和溫暖明媚的春光下,少女巧笑倩兮。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檻露華濃。姑娘,咳咳……好名字?!?p> “公子呢?”
“在下柳景,字……羨楊?!?p> ……
她將柳羨楊帶回了寒山寺,方丈將他安置在了一間香客住宿的廂房中。
他的癆病比她想象的還要重一些,接近病入膏肓的地步。
好在寒山寺的方丈為人心善,又精通藥理,將他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
她每日采藥熬藥,為他端茶送飯,精心地照顧他。
他的癆病在一天天治愈,羸弱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來。
將近一個月的朝夕相處中,她慢慢地和他相熟起來,也漸漸了解了這個人的過去。
他出身星州姜國的官宦人家,因為朝堂爭斗而家破人亡。
他帶著侍從向南流亡,遭受水匪劫掠,財產(chǎn)一空,侍從積勞而死,剩他一人孤苦無依,輾轉(zhuǎn)到了姑蘇。
他自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會照顧自己,因此在春寒料峭之際,染上風寒,無人照料,又沒錢買藥,最后發(fā)展成了癆病。
這一日,華濃照常給他端來了藥。
年輕人正坐在桌案前看佛經(jīng),聽見開門聲音,柳羨楊抬起頭來。
華濃關(guān)好門,一轉(zhuǎn)身落進了一雙溫柔的眸子里。
他之前身上的病氣已經(jīng)一掃而空,整個人精神煥發(fā)。
他身上有官家公子哥兒的貴氣,還有歷經(jīng)世事變故,人情冷暖磨煉后的滄桑感,這兩種氣質(zhì)融合后,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溫柔淡然,如同經(jīng)過打磨后的玉石。
“方丈說今日是最后一劑藥了,喝完了你以后也就不用再受這湯藥之苦了?!?p> 柳羨楊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道,“多謝姑娘這一個月來辛苦照料……”
華濃打斷他道,“哎呀你都謝過我多少次了?啰里啰嗦的?!?p> 柳羨楊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的發(fā)髻間,道,“新?lián)Q的珠釵?”
“嗯……好看嗎?”
點翠的珠釵流蘇搖曳,襯得少女俏麗的面容更為嬌美。
柳羨楊點了點頭,“好看,姑娘戴什么都好看?!?p> 華濃面容漫上兩抹紅霞,“那個……我遇見你那天你還記得嗎”
“此生不忘?!?p> 漫天花雨下,闖到自己面前的少女,那么俏麗鮮活,怎么可能忘呢?
“那天的前夜里,我聽到了一陣笛聲,是你吹的嗎?”
柳羨楊回想起,那天夜里他飽受病痛折磨,用僅剩的幾文錢買了壇劣酒,尋到了這片風景秀美的山野,想著自生自滅,了卻殘生。
他不喜讀書,文不成武不就,只對笛子音律頗為感興趣。
“應該是的?!?p> “那首曲子很好聽,叫什么名字?”
“是在下臨時出現(xiàn)靈感吹奏出的,還沒有起名字呢。”
他當時壇劣酒喝下去,覺得自己要死了,心中升起無限的悲涼感,吹奏出了那個曲調(diào)。
“這樣啊……那你可以再吹一遍嗎?”
“姑娘喜歡,自然可以。”
華濃取來他的紫竹笛子,笑容里亮晶晶的。
柳羨楊拿著笛子,思量了片刻,構(gòu)思出了一個完整的曲子。
悠揚悲涼的曲調(diào)響起,她聽得入了神。
一曲吹罷,她不知不覺竟然淚流滿面。
“姑娘你沒事吧?”
柳羨楊一睜眼,看見她的樣子嚇了一跳,慌忙問道。
“啊我沒事。”她回神,拿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就是曲子太悲傷了啦?!?p> “那……可否請姑娘為這曲子起一個名字?”
“好呀?!彼肓讼?,道,“《楓橋夜泊》,怎么樣?”
“好,就叫《楓橋夜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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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兮忱
每一個人都用一個過去,迎來了現(xiàn)在的自己,所以有了人物篇,跟主線故事沒多大的關(guān)聯(lián),是單獨辟出來的人物故事。有些故事是為了讓主角知道,所以我編了“囚情意境”的設(shè)定,聽見一首歌的時候,可能會牽動感情,從腦海里描繪出各種畫面,據(jù)說《高山流水》就是鐘子期聽見琴聲的時候,從樂曲中感受到了伯牙心中所想的高山流水,成為知己。人的記憶和感情,是可以和樂曲相連的。好吧,還是有點玄妙,我是五音不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