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續和張驥一進樓就發現樓內的擺設都被人搬空了，看來昨日李閣老那句“改成酒樓”效果還是挺大的。

　　來之前張驥提前與刑部的人打探過了，報案人是玉清樓的宋掌柜。據說是在三樓發現的尸體。

　　商續先去了趟廚房。把廚房里的調料還有糯米、酒、蔥、洗劫一空。

　　張驥早就見怪不怪，仵作用以驗尸的東西多是些奇怪的調料，商續也不知道是從哪學的，辦法一套的一套的，比這京城里的仵作還厲害些。

　　兩人上了三樓，在一個很隱蔽的房間里發現了尸體。要不是之前商續早就把玉清樓摸透了，也找不到這個房間。

　　趁著順天府的還沒來查案，先把尸體驗了。

　　商續先大概掃視了一下面前躺在地上的男子。

　　正面看沒有任何傷口，衣服很整齊，面容姣好。應該是剛死不久。等他仔細查驗的時候才發現脖子上的勒痕。

　　痕跡很淡，商續又仔細觀察了此人的面部，發現眼睛是刻意被人合上的，瞳孔散大，眼瞼部分僵硬，剛死之時眼睛應是睜著的。又打開嘴巴觀察，發現舌頭是含著的，既不出也不抵齒。

　　左右耳后無紫青淤痕，手指微曲卻不緊握，胸前無涎滴沫。

　　這不像是自縊的死狀。

　　但是地上又有半截的繩索，應該是自縊后被人發現割斷的繩子。商續覺得奇怪，按理說正常人看到有人上吊而死都不敢將人從梁上放下來，一般都是等著府衙的人來解決。

　　而這尸體的擺放，照現場推斷，就像是自縊過后被人發現又從梁上放到地上一樣。似乎是不愿讓別的人看到此人懸梁而死的慘狀。

　　并且此人身上過于干凈，一點與人爭斗或是被束縛的痕跡也沒有，基本排除他殺。

　　要是一般仵作應該就直接定個自縊而死便了事了。

　　但是商續覺得此人的死狀過于可疑，倒像是死后被人緊勒才有的痕跡。

　　既然勒痕不是致命傷，那致命傷一定在別的地方。

　　于是商續開始檢查此人身上的衣帶，旁邊的張驥見商續觀察了這么久，結果要給這個男子解衣服，一時有些無語。

　　“我說商續，這人很明顯就是自縊而死。身上一點掙扎的痕跡也沒有，還有他自縊用的繩索，房梁，板凳，我都找到了。連鞋印都對得上。你還解別人衣服干嘛？”

　　剛才商續檢查的時候張驥也沒閑著，整個屋子轉了一圈，物證基本都齊全了。又稍微觀察了一下死者就判定這是自縊而死了。

　　商續也不理旁邊的張驥，掀開外袍檢查這男子的衣帶。

　　發現帶子系的過緊了，而且這系法，不是一般右撇子系繩子會系出來的樣子。商續連忙查看男子的右手，食指與拇指的繭子要比左手厚很多，應當是慣用右手的人。

　　所以這個帶子應該是別人給他系的。死者身份只是玉清樓的一個小倌，平時穿衣不可能有專門的人來伺候。而且這帶子系的這么緊，走路，甚至喘氣的時候都不方便，死者不可能就這樣一直緊系著。

　　因此，衣服應該是死后別人給他換的。

　　那么致命傷就應該在這整齊的衣物下，而這自縊而死，也是偽裝出來惑人視聽的。

　　連鞋印都能偽裝的這么完美，商續覺得此案的兇手恐怕是不簡單。但是既然有張直這個替死鬼了，為什么還要偽裝成自縊呢？

　　想不明白，但是要先把尸體身上的致命傷找到。

　　于是商續就開始使喚一旁發呆的張驥給尸體脫衣服。

　　“你干嘛非要脫人家衣服？別是看上這小倌了吧？雖說他是玉清樓里出名的頭牌，但是還沒賣過身呢！逝者為大，你可別看人家死了就毀人名節。”

　　商續還在思考犯人偽裝死者自縊的動機，聽到張驥這話微微扶額，他商續看上去有那么齷齪嗎？只好開口解釋。

　　“可是他不是自殺，是被偽裝成自殺的。”

　　張驥聽了這話眉頭微皺，從各種痕跡判斷都說明此人是自縊而死，如果還有哪他沒查清楚的話，那就只可能是尸體的問題了。

　　商續見張驥若有所思的盯著尸體，心想張寺副不愧是張直的偶像，很多細節方面連他都要自嘆不如。

　　“你想的沒錯，確實是尸體的問題。一般的自縊由于繩索向上，人受力向下，且繩索搖擺不定，不止是脖子，還有左右耳后都會出現勒痕。但這具尸體只有脖子上有淡淡的勒痕。”

　　“還有他的眼睛。真正的自縊眼睛一般是閉上的，但是此人的眼睛是被人刻意合上的。”

　　“以及他的衣服。你不覺得實在是太干凈了嗎？就算是真心想死，自縊的時候也會因為生理上的不適而有一些掙扎的動作，一般還會有垂涎滴落在前襟上。此人的衣物，卻連一點褶子都沒有。手也是自然微曲，而這具尸體至少死了四個時辰，尸僵的特征他都有，但這手卻不該是張著的。”

　　“人在遭受極大的痛苦時都會不自覺的把手握緊，如果是自縊那更是如此。現在還在第一次僵直，手不可能這么快就松開。”

　　“因此，此人一定不是自縊而死，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張驥聽了這番見解臉色卻變得有些蒼白。

　　“那張直怎么辦？”

　　商續之前光沉溺在驗尸的環節里，還真沒想過張直的問題。

　　的確，如果他們不查讓順天府的人來查，就算這是一樁命案，憑一般仵作的本事也查不出這尸體的蹊蹺。再結合現場的痕跡，這樁案子很快就能以自縊至死了結。張直也很快就能從地牢里回來。

　　窗外的夏蟬還在鳴叫，一聲接著一聲，昭告著自然的生機。看著地上沉默的尸體，商續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想再探究這其中的真相。

　　陳文找了半天才找到這個大屋子里的套間，卻看見兩人都對著地上的尸體發呆。

　　“唉！你們查出來啥沒？”

　　商續不回答，張驥也在愣神。陳文看著奇怪的兩人，覺得房間的氣氛有些詭異。

　　真相，與好友的平安。什么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