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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金環

2. 四時白纻歌

綰金環 半山樹 5625 2020-03-24 23:43:09

  …………

  陳良荻好奇地四下觀望。

  她平日祭奠母親都在梨花禪寺,那是拓跋翻雪真正入葬的地方。事實上,這也是她第一次踏進翻雪樓。

  翻雪樓的地皮原本屬于拓跋家,后來作為拓跋翻雪的嫁妝帶到了陳府。她病故后,陳群悲痛之余將此處的屋舍統統推倒,造樓七層,以饗亡妻。

  除了陳尚書本人,只有家丁偶爾過來打理。誰也沒想到,千層雪般的白瓦實在太美,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翻雪問情”成為金京十景之一,完全是個意外。

  門口早有皇后派來服侍的宮女迎客引路,殷勤地將她們延入偏廳小坐。

  繞過一大排疊扇連屏,頓時香風撲面,今日受邀的貴女皆是未出閣的年輕小姐,各個珠圍翠繞,猶如一副徐徐攤開,鶯聲燕語的美人長卷。

  陳良荻放慢腳步,側頭跟小捕快嘀咕道:“我最煩這種攀比流俗的場面,看似熱鬧,其實人人都無聊得緊。”

  小捕快沒有回答。

  她落在陳良荻身后一步,抬頭打量翻雪樓蔚為壯觀的內部,內心驚詫不已。

  竟然是……大兇之地?!

  翻雪樓外觀呈七層,每層都設有回廊。然而真正踏進來才知道,樓內其實只有明暗兩層。

  底層極為寬敞,二層到六層竟然皆是虛設。

  抬頭一眼望去,便看到華麗的藻井。七層隱在藻井之上,是個暗層。

  這個藻井足有六層樓的高度,視覺上極為震撼。石青、綠色、朱砂、赭石、黃、白……撞色多套色少,圖案為芙蕖、菱、藻等,寓意壓伏火魔,護祐建筑物的安全。

  一層臨時分割成四個部分,兩個擺放著食案和曲形憑幾,用作飲宴。另外兩個分別供男女賓客小坐休憩。

  樓內四處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黑氣,大白天的,加上這么多生人都沖不散,十分詭異。小捕快正要仔細分辨,忽然被人用力一搡。

  “打哪兒來的賤役,敢擋著我家小姐的路!”

  動手的是個婢女,婢女身后不遠處有一位圓臉盤兒的小姐,髻上簪著顆龍眼大的明珠,亮晃晃煞是惹眼。

  陳良荻第一個翻臉,她一把將小捕快扯到身后,冷笑道:“魯二姑娘好大威風!可惜我瞧著你這掛珠簪像魯大姑娘上次詩會戴過的,莫非這簪子它也有姐妹?”

  魯二姑娘羞憤難當,險些哭出來。

  她是庶出,好不容易覷著魯大姑娘生病才能出來露個臉,又央求母親借來嵌寶掛珠簪,給自己撐門面。

  結果一下被陳良荻戳穿。

  婢女一時輕狂,害主子平白受辱,訕訕躲到一旁不敢抬頭。

  陳良荻還要發作,擾嚷中,外頭突然響起一個尖細的嗓門兒,拖著長腔,蓋過所有聲音。

  “太子殿下駕到——”

  片刻后另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亮地喊道:“護國公世子到!”

  重點來了!兩大曠世美男子究竟誰更勝一籌?

  小姐們再顧不得矜持,紛紛涌向屏風,向外張望。

  這些疊扇連屏選用清河紗,繡團窠云氣紋,看不清楚外頭,只聽見一片恭迎參拜之聲,顯然正主即將登場。

  陳良荻情急生智,拔下金釵對著屏風用力一戳,理直氣壯地說道:“哎?這里怎地有個洞。”

  眾貴女:“……”

  法不責眾。

  好好的屏風下一刻被戳成了篩子。

  “丹巖對殿下英名仰慕已久,幸會幸會。”

  “今日一見,世子不愧是人中翹楚,佩服佩服。”

  “殿下謬贊,請——”

  “世子請——”

  一番彬彬有禮的官方互吹后,兩位美男子終于踏進了翻雪樓。

  當前一人頭戴黑色三旒冕冠,每旒貫玉九顆,玄衣纁裳,白羅大帶,肩部織有日月山川紋章。

  “眾位免禮。”

  天下玉郎出李家。深居簡出也好,處境尷尬也罷,都不能掩蓋太子從小美到大的事實。到底是李弼重的血脈。

  “啊啊啊啊啊。”

  “天啊……這張臉我可以。”

  “快摸摸我的心,它還在跳嗎?”

  屏風后小姐們興奮地交頭接耳,嘰嘰喳喳你推我搡,完全不顧使勁咳嗽的嬤嬤和婢女遞來的眼色。

  后面的人也邁進來,立在太子身后一步之遙,戴卷梁冠,穿紫色袍服,大袖翩翩。

  二者相差一步,比肩而立。一個是輕云蔽月,一個如流風回雪,竟然難分伯仲。

  小姐們的竊竊私語聲逐漸變輕,片刻,屏風后竟至鴉雀無聲。

  護國公世子兩代單傳,郭夫人盯得緊,少時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生怕有個萬一。郭丹巖美男子的名聲還是最近幾個月才傳到了金京。

  接下來鈺王是何時來到,賓主寒暄,如何開筵,醉霄樓的名菜如何絡繹不絕地呈到眼前……對小姐們來說都恍惚得似一場心不在焉的夢。

  誰管那些。

  陳良荻下意識地去抓面前酒杯,卻被一只手輕輕按住。

  小捕快道:“今日只喝溫酒。”

  有婢女將酒壺拿去燙,陳良荻這才醒過神來,拍著胸口道:“老天!你看見沒,世子那雙眼睛——”

  小捕快好笑地問:“比馮大統領如何?”

  陳良荻內心掙扎一番,割肉般道:“世子縱然龍章鳳姿,我依然只對馮弈洲青眼有加。”

  “趁早死了這條心,陳大人絕不會同意你做填房。”

  陳良荻化身一條霜打的蔫茄子,閉上了嘴。

  小姐們懷春,小捕快的心思卻在別處。

  這世上有幾種最易招惹邪祟的物件,第一便是中空之物:譬如棺材、骨灰壇。

  第二種是尸體。

  第三種是未經開光的佛像。

  這翻雪樓正合了中空之物,然而僅僅中空,還不足以形成大兇之地。一定還有別的。

  陳良荻今日身上陽火黯淡,時運不高,所以不宜飲寒酒,所以她給陳良荻戴手鐲。

  那黑色手鐲是純血玳瑁。

  玳瑁俗稱“十三鱗”或“文甲”,是一種性情兇猛的巨龜,神話傳說中稱為玄武。它背上共有十三塊黃黑相間覆瓦狀角鱗,辟邪最佳。

  翻雪樓翻騰的死氣從何而來?又會應在誰身上?

  ……

  “蘭葉參差桃半紅,飛芳舞縠戲春風。如嬌如怨狀不同,含笑流眄滿堂中——”

  統管交響、清歌流唱之際,四個舞女從四個方向輕盈登場,拂袖時云步款款飄曳生姿,掩袖則雙手微掩面部,半遮嬌態。

  這是今日特別為衛國公世子獻上的“四時白纻舞”。

  第一部分,春白纻。

  作為壓軸,前面的春、夏、秋、冬四部分都不需要許如儂出場,她此刻正對著銅鏡涂口脂。

  “這邊兒!”

  春歸樓今日照例由桑媽媽親自帶領,除了舞姬,還有幾個丫頭并雜役,此刻都在西面的耳房中準備道具。

  “手腳輕點,抬上樓去!”

  桑媽媽攆著兩個雜役。樓梯就在緊挨耳房的門洞里,長長的臺階曲折向上連接每一層回廊,直到七樓。

  晚些時候,許如儂會從六層一躍而下,表演散花飛天。

  花瓣盛在雜役抬著的大木盆里,有山茶紅芙蓉、雙季桃雪、丹美紅和日香桂。

  桑媽媽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趕緊拔腳跟上。她一面追一面心道:“怎么悶成這樣,莫非天要落雨?”

  雜役將大木盆擱在六層的回廊上。桑媽媽倒了會兒氣,吩咐:“去叫大紅小紅上來,如儂那兒讓椿樹伺候。”

  兩個雜役一道下樓去了。

  桑媽媽扇著帕子等了半天,仍然不見有誰上來,不禁狠狠呸了一聲。大紅小紅這雙孿子,最愛撩撥這些下人,想必逮住機會又在發浪。

  四下無人。

  她一抬頭,看到樓梯盡處七樓有扇黑漆漆的門,像一只凝視的眼睛。

  桑媽媽跟這扇門對視良久,鬼使神差般走上去,抬手一推。

  出乎意料,門竟然開了。

  “誰在里面?”

  七樓靜悄悄的。桑媽媽臉上表情變幻片刻,一腳踏了進去。

  天邊遠遠滾過一道悶雷。

  ……

  “朱光灼爍照佳人,含情送意遙相親。嫣然一轉亂心神,非子之故欲誰因——”

  舞女們的步伐漸漸加快,白纻舞衣質地輕軟,揚袖時仿佛白云出岫匹練飛空。

  第二部分,夏白纻。

  一番酬酢,酒過三巡,席間氣氛漸入佳境。

  鈺王看上去心情不錯,似笑非笑地把玩著手中小酒杯,最后嗒一聲倒扣在桌上。

  旁人只當他不想喝酒,但唐今生知道,這是他們推牌九時常用的暗號:“翻。”

  鈺王要給世子下馬威,所以唐今生安排了一些酒量好的公子哥輪流找世子行酒。車輪戰術雖然難看,但實用啊。

  不料這位世子爺竟是個海量,行酒的人已經踉踉蹌蹌,他起立避席依然穩如泰山,手都不曾抖一下。

  鈺王的耐心耗光了。他要給世子加碼,藥量“翻”。

  就不信元仙丹也沒用。

  許如儂為何還不出現?唐今生心下打鼓,籍著如廁悄悄溜出了大廳,往后邊尋來。剛好瞧見許如儂雪白的衣角翩然隱去,消失在門洞后。

  許如儂面對六層空蕩的回廊冷笑一聲,大紅小紅那對騷狐貍準是又躲在哪里撩騷,發浪也不撿場合。

  不過怎么連桑媽媽也不見人影呢?

  身后響起一陣腳步聲,許如儂轉身。

  “啊……唐公子?”

  短暫的驚訝后,許如儂立刻想到,今日恩人既然作了安排,很可能人就在席間。

  而唐公子特地尋來——

  “可是計劃有變?”

  讓她給世子下藥的計劃。

  唐今生搖頭,壓低聲音問道:“元仙丹弄妥了?”

  許如儂輕聲答道:“已經按公子的吩咐化在溫酒里。散花飛天后我會向世子進酒,恩人盡管放心。”

  唐今生從衣袖中摸出一顆丹藥道:“多加一顆。”

  許如儂櫻唇微啟正要說話,突然面色一變道:“有人來了。”

  樓梯上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夾雜著大紅小紅的聲音。再下樓已經來不及,許如儂急忙拿過藥丸示意唐今生。

  “上去避一避。”

  唐今生快走幾步,發現七樓的門不知怎地竟然沒有上鎖,半開半掩,像張開的、黑洞洞的嘴。他心中莫名生出一點反感,站在門前猶豫了一下。

  冷不防,背后有人用力一推。

  門關上了。

  唐今生猝不及防被推進來,嚇了一大跳,怒道:“這辣手的小娘皮!”

  如儂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漸行漸遠,不甚清晰,似乎在責罵來人。

  唐今生一時不便出去,扭頭環顧四周。七層不知為何沒有窗,墻上燃著一盞又一盞長明燈。他的闖入攪起一陣氣流,火光搖曳,墻壁上大片的字跡忽明忽暗。

  唐今生好奇地湊近,聽說陳尚書每年都會來此為亡妻題賦,難道就是眼前這些?

  “沸天雷殷殷……”

  “匝地轂轔轔……”

  才讀了兩句,他突然停下。

  墻壁上的影子……為何變成了兩個?他自己的影子旁邊,不知何時多出一個矮小的影子。

  唐今生汗毛倒豎,猛地轉身低喝:“什么人?”

  片刻后,墻壁上矮小的影子逐漸拉長變形,一個人從暗處緩緩浮現。

  “唐公子么?我是桑紫。”

  ……

  黑云壓城,云邊不時一閃一閃,仿佛有種可怕的力量在云池里積聚。暴雨將至。

  貴族們的好心情卻不受壞天氣影響。婢女點亮一座座早已備好的銅質九燭臺,明亮的燭光迅速鋪滿整個翻雪樓底層。

  藻井被映得更加幽深。

  “咳。”侍衛郭小石輕輕咳嗽。

  “咳。”

  世子充耳不聞,又一杯下去。

  郭小石急了,搶過婢女手中的酒壺:“讓開,我來。”趁著倒酒的機會他像蚊子一樣哼著說:“世子,不能再喝了。”

  郭丹巖不理他。

  今日喝的是泰州富平春。

  春酒香而不烈、低而不淡、不濃不猛、甘美芬芳。倒入杯中,香氣整晚不散,且空杯比實杯還香。與秫酒、米酒、桂酒、蘭英酒、青梅酒一樣,是典型的南方酒。

  北方呢?

  北方出產頤酒、桑落酒、梁米酒、鍋頭窖、燒刀子。

  聽名字也知道區別。

  郭丹巖在漫天風雪里跟將士們常喝一種叫“拔舌”的燒刀子,氣味極其刺鼻,如一條火線從喉嚨燒進肚腹。味道?不存在的,因為舌頭已經麻木到拔掉了一樣。

  喝完拔舌,哪怕仰面躺進深深的雪窠里也不會覺得寒冷。

  就那樣躺雪里看天,是當時他常做的事。

  “咳咳咳。”

  這郭小石簡直賽過老嬤嬤。

  郭丹巖被他煩得不行,側頭瞪過去。

  郭小石湊過來仍然蚊子一樣哼著說:“世子,劉星函怎么還不回來?”

  臺上舞姬的節奏愈發迅疾,似乎不是在走動,而是被推著貼地滑行,揮舞的雙袖如同白色蛟龍上下翻飛。

  “白露欲凝草已黃,金管玉柱響洞房。雙心一影俱回翔,吐情寄君君莫忘——”

  這是第三部分,秋白纻。

  “……”

  唐今生回到座中,迎著鈺王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一切按計劃進行。

  鈺王挑起一條眉毛,看向唐今生的右側,老疤今日穿著交直領寬袖長袍,黑袍長及膝下,褶短至兩胯處。他臉上仍然裹滿紗布,只露七竅。

  “爛肉一坨。”鈺王厭惡地想,燒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怎么還不趕緊去死?

  也不知拓跋家主在想什么,竟然會重用拓跋宏烈這個毀容的怪物。曾經的血八,老八,如今綽號老疤。

  老疤感受到鈺王的視線,猶豫了一下,站起來。

  作為皇后母族,拓跋家與鈺王注定榮辱與共。少傅鄔歸鴻與老疤一文一武,是拓跋家主為鈺王輸送的左膀右臂。

  無奈二人在鈺王眼里正好集齊了老弱、病殘。

  一個比一個被嫌棄。

  鈺王執意對護國公世子先打壓再收服。老疤雖然不清楚具體計劃,但那幾個心腹都是不知輕重的夯貨,萬一簍子捅大了,到頭來擦屁股的還是拓跋家。

  老疤不得不出手。

  他拎著酒壺走到世子席前,一言不發,只將壺高高舉過頭頂,抬頭張嘴,就這樣倒出一條細長的酒線。

  酒倒光之前,老疤用兇狠的目光放肆地盯著世子的臉。

  他早習慣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今天卻讓他莫名想起拓跋宏烈……也曾經有過一張意氣風發年輕的臉。

  哐當!酒壺被摔在地上。

  整個翻雪樓的氣氛一滯,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要打起來了!

  連屏后,小姐們又驚又怕地捂住嘴,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郭丹巖漫不經心地拎起雞首壺,卻不飲,隨手將酒壺拍給了身后的護衛。

  郭小石哈哈一笑,有樣學樣來了個拎壺沖,沖完隨手一扔。

  “世子這是什么意思?”老疤陰惻惻地問。

  “意思是你不配。”郭小石答得干脆利落。

  老疤冷笑道:“巖者,從山從石。世子既以巖為名,好歹該有些硬氣。在家靠父母,出頭靠下人,我看不如改名叫丹娘子算了?”

  他一再的羞辱連小姐們都不能忍,紛紛小聲斥責拓拔宏烈,丑人多作怪。

  郭小石大怒,擼起袖子就要打架。

  老疤正中下懷。他就是要激世子這邊出手,動拳腳這事可大可小,鈺王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然而郭小石被一只手穩穩擋住。郭丹巖端坐席間,平靜地道:“改名兒這事本人甘拜下風。血八,老疤,改的不錯。”

  老疤耳畔轟地一聲。

  四年了,沒人敢提起血八這個名字。這兩個字在他面前是禁咒。

  燒紅的夜空、扭曲的火浪、發狂的巨蟒、焦糊的人肉蛇肉氣味交纏……那是拓拔宏烈永遠無法掙脫的噩夢。

  老疤眼球爬滿血絲,呼吸變得粗重,瞳仁隱隱有散開的跡象。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老疤臉上。

  鈺王瞪著他道:“還不滾回去!要把本王的臉丟光么?”

  老疤被打得一愣,眼瞳慢慢恢復了正常,垂頭退下。

  蓮西忍不住小聲嘀咕:“鈺王今日怎么如此識大體?”

  周海嗤道:“他識大體,指不定憋著什么壞呢!”

  蓮西掩嘴嘻嘻笑。

  太子一眼掃來,兩人都老老實實不敢再出聲。

  琴瑟重新奏起,鼓樂齊鳴。

  舞姬們重新登場,隨著漸漸密集的鼓點不停旋轉,起伏跳躍,下腰輕提,長袖舞得水潑不進。

  “寒閨晝密羅幌垂,婉容麗色心相知。雙去雙還誓不移,長袖拂面為君施——”

  這是第四部分,冬白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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