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

　　婚前

　　他回到中景市，推門而入，與肖清玉相擁，相吻，然后纏綿著，抱著，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說明天天亮就分開，我們還是朋友，我去找自己的愛人，你去找自己結婚的人。

　　她也說我知道不是你，不會是你的，我喜歡你但也……也愛不上你。她哽咽著。他們邊說著邊更加緊緊相擁，互相取暖，熱燙的淚水從眼中噴出，流到彼此的面上，肩上，他們更加用力地擁著彼此纏綿著。兩個孤獨的靈魂在夜里交響著。他們知道今夜可能是彼此最后的纏綿，心安理得地纏綿，明天起各自將重新尋覓，將不再是對方。還是朋友，但將不會再纏綿。他們將彼此失去，他們為自己的誠實失去一個得以慰藉的人，他們為自己的自由失去一個將來會束縛自己自由的人。……以后將會又是無盡的黑夜和無盡的寂寞。

　　當時的焦鴻確實覺得肖清玉不錯，但沒有說特別喜歡的很深的感覺，也沒有結婚的意思，只是感覺合適而已，怕再這樣耽擱下去不太好，所以不要再處下去了。

　　無論什么結果，都認了。

　　焦鴻冷靜地考慮了很長時間，想微信給她：

　　“1.上次你問我到底是喜歡還是合適？我感覺雙方都沒有特別大主動的熱情，不知道是因為本身就很冷漠，還是咋滴？我的答案是合適，因為喜歡詩書之家，也喜歡你的知性，但對你本人感覺不強烈。

　　2.再一個，就是累。可能到了一定的年齡，沒那樣的激情了。你那天說我要是有了，就跟你說一下，我很能理解。尚未結婚，便已枯燥。

　　3.上次說成不了可以做朋友，你是不是有什么顧慮？

　　4.我希望我們都不要因為家里的壓力，或者為了合適結婚就去結婚，以后肯定各種各樣的問題。當然，每個人選擇不同，你如果想盡早結婚，就去跟其他人相親，沒關系的。你現在是想盡早結婚我能理解，但我還不行。

　　5.我媽他們急，你媽他們也急，你也應該很急，但我不想急。如果要急的話，我寧可不結婚。”

　　焦鴻想起了那次兩個人分別時的場景。

　　那時他知道這可能是最后一次在中景市她的房子里了，畢竟跑了好多次了。他還是懷著留戀的心看看冒著氣泡的游泳金魚，看看冰箱，臥室門，空調，音響，望著窗外，霧霾似乎淡了點，但依舊灰黃彌漫。他戀戀不舍地跟肖清玉吻了幾下，又戀戀不舍地作態抱抱，然后開門出去，讓肖清玉立在魚缸旁邊，不要出來，以免自己不舍……

　　他佩服自己的演技。出門按電梯，出小區騎了回來時的摩拜，碰到出租車，轉坐在出租車上，歪著頭倚著座椅，又想想未來，最終上了火車，返回京城去。

　　精氣神好的工作的時候，他會想和肖清玉過日子比較好，自己有渝河市房，對方有中景市的房子，兩個人有著穩定的工作，能夠應付一般的生活。但一累了，就想找真的喜歡的人。

　　焦鴻常常對于肖清玉的感覺是，尚未迎娶，便覺已是糟糠之妻。他不想負這方面責任。他也能感覺出來肖清玉也不喜歡他了……

　　焦鴻甚至想，以后不要再找良家婦女了，免得讓自己戀家，被捆綁著進入圍城。

　　偶爾晚上洗澡完畢，焦鴻會突然想到，自己其實還是喜歡她并覺得她挺合適的，如果有她，自己不會再分心鍛煉身體、待人禮儀和裝扮，也不用再尋覓其他，自己雖然喜歡，但應該不會花大心思貪戀女色，由此可以專心搞事業，而且生活起居上，除了自己照顧她，也還能適當得到她的照顧。而且最起碼，目前看起來，她挺懂事獨立，也有相應邏輯思維，和自己在一個思想層級上。除了不夠打扮，拎出去丟面子外。

　　他當時甚至想打電話跟肖清玉這樣說：“我覺得我喜歡你，并且覺得我們思想上也比較合適，但我希望能跟你每天在一起，這樣可以好好地培養感情，而不是一個禮拜見一面。一個月最多才回去四次，我覺得很辛苦，身體上，心理上都是，每次中景市玩兒的已經累了，坐火車，到京城下火車后還有一個半小時才能回家，很累，身體很疲憊心理也是。咱倆之前沒有感情基礎，如果有的話，彼此信任，少見面也無所謂。我希望我們能天天一塊兒，我如果某天心甘情愿回中景市，我希望那正好是合我心意的機會，這個我們討論過，否則我勉強回去，如果不順利了，會怨你和父母。同樣我希望你有機會心甘情愿能來京城，我們一起在京城，或者以后一起到其他地方。無論如何到一起，然后我們更深入的了解，然后結婚。”

　　但最終，焦鴻還是這樣發了微信：“肖清玉，我表達能力差，不太會用對話的方式來真實地表達自己，經常會表達錯誤，所以就用這種方式來說明我對我們的態度：

　　這兩天我天天在想我們之間的關系。我跟你說過，在碰到你之前，我基本不太想結婚了，碰到你之后，我有了好好過日子的想法。但是我說的過日子是能夠朝夕相處，相互照顧的日子，而不是大多數時間隔著電話的寒暄。咱倆之前沒有朝夕相處、共同經歷很多事情的深厚感情基礎，如果有的話，少見面也可以接受。否則即使現在彼此喜歡，但缺乏細節上的彼此理解和共同感受，我在各地輾轉漂泊，你不理解我奔波的心境，而你在家應對著大家庭的各種事情，我有時也可能不理解你，這樣咱們恐怕也難以長久對話。所以之前我提出了在合適的時機下我回中景市或者你來京城，這樣一起來多經歷事情。但這一點可操作性確實比較差，我很少有合適機會回去工作，并且我一時不太樂意回中景市，而你也不愿意來京城。對不起，是我沒有能力在京城買房子，不能滿足你接父母來住的想法，而你在家安逸慣了，再出來漂的話，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所以呢？”肖清玉回復道。

　　焦鴻知道他知道這是一個知性的女人在看到別人長篇之陳述后常會說的三個字。

　　他說：“我很希望以后或許有機會在一起，但現在可能只能分開。”

　　焦鴻感覺自己這句話很惡心。

　　但這是他的真實想法，他對任何事物都不舍得完全拋棄。就像他家里的所有舊東西一樣。直到不堪重負時，比如搬家時比如太亂時，才去扔掉。

　　“祝你幸福，分手快樂！”她這樣回復。

　　焦鴻趕緊回復：“沒什么幸福，也沒什么快樂，我不太指望這些了。希望都平平安安的吧。”他將信息發了過去，但微信返回，對方需要認證……

　　他知道，自己被她刪除好友，或者拉入黑名單了。他不知道她的反應會這樣激烈。

　　他很愧疚，給她那么多期望又讓她失望。但不知道怎樣面對以后親戚的質問，畢竟這個親戚一直對自己的事情是真誠的關心。自己看來是要自絕于他們了，他甚至感慨自己失去了一對通情達理的丈母娘與丈人。

　　為了彌補自己的感傷缺失，焦鴻決定去看一個比較瀟灑豁達的名人的采訪視頻，希望能讓自己瀟灑一些。

　　他看到視頻里那個名人說：

　　“我覺得離婚的女人很好。”

　　“談戀愛，丑的照殺，要多練習，殺久了就成專家了，漂亮的也會跟著來了。”

　　“吃的社會心理：拼命工作，要發展，要回報……這是吃的心理……”

　　“華人很壓抑，自由是痛苦的，拉丁民族最好。”

　　“要把一個作者的書都看完。”

　　“要去想，想通了就好，很多人不敢想，被關的太久了。”

　　“手機不是牢籠，你想他是就是，別人才不管，多看自己，少看別人。”

　　“練習面對鏡頭才能不害羞，被人家拒絕多了，臉皮厚。我們常常忘記本能。”

　　主持人說“這個時代是高度的功利主義，做個風流快活的體面人，也是一種反抗”，這個名人說：“但體面也是有原則的嘛。”

　　“新鮮的菜會跟你笑，好像在說：買我買我。”

　　……

　　焦鴻聽完這些，穿上衣服，跑去了小區菜市場，準備買點菜，回家做飯。

　　他想要自己過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