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凱和林昊兩個話少的人其實早就結束了通話,但一直假裝正在通話中的歐凱站在風雪中,還是有點凌亂。
直到葉長安叫他,他才回過神來。
有求于人時不得不狗腿一點,小時候媽媽教的那些向爸爸發嗲的技能葉長安一直想找個機會用上,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葉長安用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向歐凱投去求助的目光,但那些嗲聲嗲氣的話卻卡在了喉嚨里怎么都說不出來。
此生,與發嗲無緣。
但有些話你不說,直男直女們是永遠猜不到的,作為直女的葉長安深諳此道,于是她直接開口表達了自己的述求。
“能麻煩歐總您扶我一下嗎?”
收到了信號的直男長腿一邁,跨上了三層石階,向兩層石階外的葉長安伸出了紳士的臂彎。
作為富家公子哥,怎么能沒有討厭小老百姓碰自己的習慣,好像沒有這個習慣就就少了幾分貴氣一般。
小說里都是這么寫的,藝術都是源于生活的,葉長安這么寬慰自己,有的手臂搭著就不錯了,就不指望他攙扶著自己了。
于是她借力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看著越來越陰暗的天色,想著這小姑娘也沒和自己計較吃不小心被吃了豆腐的事情,以及越聽越莫名有一種熟悉的親近感的聲音,好像記憶里的某個未曾謀面的聲音。
歐凱看著那個打算一階一階蹦下來的人,上了臺階扶穩了葉長安,默默的蹲了下來。
“不用了,歐總,真的,我一百多斤呢,您扶著我走就行,真的不用了。”
“你是想讓我和你一起在這受凍嗎?還是再摔一次,讓我再撈你一次?”
歐凱沒說出口的是:再不小心吃你豆腐然后愧疚一次。
腳確實疼的厲害的葉長安也不再扭捏,雖然上次有人背自己好像還是小時候跟著外公出去散步的時候。
不對………是之前大學社團素質拓展玩游戲的時候,搭檔的男生背起她,本來打算一口氣沖到終點的人,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好不容易到了終點把她甩下去。
四月的天,臉上流的汗放佛是在八月。
青春就是由這一段段不堪回首的過往組成和耽誤的。
往事不堪回首,但現在的她已經被歲月這把殺豬刀和資本主義的壓榨減去了不少肥肉。
“歐總,我是不是很重?”
這句話是討好還是求安慰呢,不重要,因為直男是get不到直女委婉的心意的。
“確實,好像一般亞洲女孩沒有這么重。”歐凱實話實說道。
在西方人眼里,亞洲人除了數學好這點他們羨慕以外,他們還羨慕亞洲人的never aging,never fat,不會變老不會長胖。
歐凱接觸到的亞洲女生也大多注重身材,沒有背過女生的他還以為女生都是看起來一樣不怎么重。
“看來歐總沒少背女孩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葉長安只能用干笑和調侃來趕走空氣里的尷尬。
歐凱沒有回應,心想就當完成了今日份的力量訓練吧。
后來,歐凱在寫自己的訓練日志時,在這一天記下了訓練與重量:負重下山,50kg以上。
在飄雪的暮色中,背著葉長安回到大門口的歐凱額頭冒出了一層薄汗。
他頭頂冒著熱氣,葉長安則順手給他戴上了大衣的帽子。
“別動。”
“我怕你著涼了,給你戴下帽子。”
歐凱一言不發的把她放在了門口的保安室,留她和不會說普通話的看門大爺面面相覷,自己則去找了廠長,問下晚上的安排。
廠長在把他們引導到倉庫之后就按照歐凱的吩咐做自己的事情去了,等他回過神來,兩位外來的菩薩也不見了蹤跡。
略微焦急之時在路上遇到了頭頂冒煙的歐凱,自覺大事不妙,肯定又是個棘手的活。
這個廠最早是思源集團響應國家定點扶貧,產業扶貧的號召建起來的,所選之地,自然是這遠近八方最窮最窮的地。
附近的村民們逐漸脫了貧,但都還沒什么商業意識去搞時興的農家樂,每個人家里的房間莫不是住了人,也就是堆滿了雜物或者請進了怕凍壞了的牲畜。
“你們有員工宿舍嗎,弄兩間員工宿舍,找兩床干凈的被子就可以了。”歐凱并不挑剔。
“我們這邊大部分人都回家住,不過剛好有兩間供上夜班同志的休息室,現在快過年了,我們年前的訂單也都生產完了,除了門口看門的保安,大家也都放假回家了,不會有人過去打擾。”
“您要不嫌棄的話可以將就一晚,被子我剛好女兒出嫁了,之前老伴去世的突然,很多她準備好了的陪嫁被子有好幾床我都忙的不知道放在了哪,現在再拿給丫頭她也不要了,剛好這次可以用上。”
歐凱慶幸的是有兩間休息室,他可不想和那只什么都沒做就已經在他心里繞啊繞的小野貓多待了。
當村長拉著歐凱吩咐準備的拖車,拖車上還放好了幾個草墊子來到門口時,葉長安已經脫了襪子,將略微紅腫的腳架在一個木炭爐子旁的凳子上烤火,笑嘻嘻的和保安大爺喝著小酒。
剛進屋停下來的歐凱呼出的熱氣就像飄在心中的一小團迷霧,怎么這只小野貓好像和誰都可以很熟,難道是傳說中的自來熟?
他不知道的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長安小爺那么可愛,又有語言天賦,做審計的這幾年走南闖北,什么方言不是邊聽變猜就能和人交流,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四海之內皆交朋友。
歐凱沒說話,廠長只能接過招呼人的任務,但一時想不起面前小姑娘的英文名,好像不是上次的那個神滴,這個叫什么安。
“安小姐,我先送你去休息室吧,然后我再回家給你們拿被子,順便給你們帶上洗漱用品和晚飯。”
“叫我長安吧,姓葉,不過不用那么麻煩了,我先在這里待著吧,剛好大爺給了我一些藥酒涂,我覺得我再休息一會腳就可以好了,您先去忙,麻煩啦。”
葉長安對沒有向山里的老人家介紹自己的中文名感到失禮。
英文名是他們這些困在格子間里的社畜給自己戴上的面具,和眾多陸家嘴里的Vivian一樣,在名利場上摸爬滾打了三年多的Vivian學會了精致的妝容,職業的微笑,以專業二字要求自己,包裝自己,把自己作為一樣商品去營銷和投資。
這本無對錯,是叢林的生存法則。
不一樣的是,葉長安這是最后幾天戴著Vivian的面具在叢林奔跑了,之后她就要躲進象牙塔,以傳道受業解惑為己任,睡醒人間午飯時,和閨蜜單藝甘一樣過兩袖清風的大學教師生活了。
當然,如果單藝甘知道的話,她一定會回一句:安大爺,你想多了。
旁邊的歐凱沒有看出葉長安對未來生活的幻想,但他看出來了長安女士在這大雪封路的山坳坳里自得其樂了。
他也拿了個紙杯,給自己倒了點酒暖暖身子,在炭火邊烤起了火。進屋起還沒有說話的歐凱看著長安的小白腳。
”葉長安,今天你這算欠我個人情了吧。”
金錢易還,人情可難還了,這人情可真欠的不是時候。他想我怎么還呢?
終于沒有被叫女士了的葉女士腦子不得不從對未來美好的幻想切換到未知的恐懼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