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打坐在樹屋上,望著滿滿在風中飄蕩的穗子,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
她腦袋里總是會想著夢里那血腥的場面,周子期安靜的眼眸里,倒影著自己惡狠狠的表情。她沉默又糾結地看著他毫無猶豫的將車撞上了石階,碰撞的那一刻,自己被撞出了車外,穩穩當當的停在半空而周子期整個人抱著賽車的方向盤,一起迎向堅硬的石階,片刻碎成碎末,一起被撞毀。
她的心莫名一抖,說不出來什么滋味。
她以為心里會很痛快的,因為他曾那樣毫無波動的目睹自己的死亡,可是在目睹他毀滅的那一刻,心下隱隱疼痛,心臟幾欲爆裂,難以言喻。
她討厭那種感覺。
她會覺得這樣的自己很脆弱,仿佛一秒就可以被制服。
“是他活該的,對嗎?”她像是在自言自語。
蝴蝶在周圍飛啊飛,終于飛累了歇息在蘇打的手指上。
小蝴蝶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撲哧的翅膀像是在安慰。
“受了那么重的傷,不死也去半條命了。”
小蝴蝶眨了眨眼睛,飛到蘇達眼前,比劃著什么,一會在空中畫圓,一會兒又在空中游走。小蝴蝶雖然能跟蘇導溝通,可是靈智尚未大開,有些表達并不善于,于是就有了這偶爾一兩句斷斷續續的話和多的數不清的肢體語言了。
蘇打一下就了悟了,小蝴蝶是在比劃老鼠跟女人。
想到于夢詞,蘇打臉上的表情便怎么都開心不起來。
“你不提醒我,我倒忘記了,他還有那么好的同伴,怎么會那么輕易的死去?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庸人自擾。”
“只是都大正午了,為什么那女人還不來找我,難不成她想跟我耍什么花樣,還是我昨天給她的教訓太仁慈了。”蘇打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氣憤起來,明明之前遇到這樣的事情,她并不會如此憤怒的,她的情緒最近實在是太過易怒了。
“他們,很壞,鏡子,危。”小蝴蝶用盡所有的詞匯量說道。
“你說的對。僅僅幾次來看,他們不一定會信守承諾,果然是我對他們期望過高了。我現在就得去找于夢詞,夢識之境在那女人手里,如果......”想到余夢辭這個歹毒的女人,蘇打滿腦子都是不好的預感。
正要從樹屋跳下,突然不知從哪里來了一個道士模樣的人甩著木劍出現,他一身青衣,面容俊秀,大約才三十左右的年紀,如果他再長出胡子就真像是古代走出來的一個坑蒙拐騙的算命先生了。
桶子山可不是誰都能進的。
蘇打將腿蹬在樹干上,連空一個翻躍,穩穩落在地上。
“找誰?”
見這人只是站在自己一丈之外的地方,卻不言語,蘇打只得先開口。
這個人一副笑瞇瞇的模樣,拱了拱手,故作禮貌:“有人請小姐去一個地方。”
蘇打冷笑:果然是沖著自己來的。
“哪里?于夢詞家?還是寧述異的家?”除了這二人,她可想不到還有誰要抓自己。
道士淡笑不語,只是客氣的說:“小姐去了就知道。”
“我要是是不去呢?”蘇打可不是之前那個任人搓扁踩圓的廢物了,她手里有破龍刀,只要她揮刀斬殺那些人,將他們送到活死人之淵,他們就會成為一塊臭烘烘的破石,沉淪在破南河里面,成為墊底的沙石。
“我要是不去......你要跟我練練嗎?還是你覺得我一個小女子打不過你。”蘇打一個響指,破龍刀遍凌空出現,被她扛在肩上,那模樣可真是英姿颯爽。
蝴蝶飛到了一邊,拼命的撲打著翅膀,像是在為她加油助威。
“小姐,我并不想動你。”道士嘆了口氣。
“好大的口氣!你動得了嗎?”蘇打早看這志高自傲的道士不順眼,一刀劈了出去,頓時無數的風沙在刀的凌厲攻勢下,全部朝后浮去。
道士動也不動,只嘴巴念一串咒語,木劍便突然有自我意識一般,憑空與破龍刀互相搏斗起來。
蘇打與道士均是穩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冷眼看著兩一刀一劍激烈的你來我往。
此時的于夢詞也已經找到了花頌,花頌正對著渡河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淤被打回了原形關在木棉樹旁一個鳥籠里。
渡翁是劃著小船將于夢詞接到對岸的,自從夢識之境受到了損傷,那渡河里面的荷葉都枯死了,不能載人,河水隱隱發出臭味,里面的金鯉魚大多都半死不活的將身子探出水面,在死命的呼吸掙扎。
今淤不停地在勸解:“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對嗎?渡河完了,七瞳是回不來的。你以為你認得這個女人有多好,她自私自利,不顧夢識之境的靈物生死,這種主人你認了是一個禍患。”
“如果你還有一絲良知,你就迷途知返。七瞳是個善良的孩子,他喜歡渡河,喜歡這里的金鯉魚,喜歡夢識之境里面所有的一切,如果他知道你做過的這些事情,他肯定不會原諒你。”
“現在回頭來得及,只要你愿意,我們可以一起去尋找大人。”
花頌沉吟著,望著渡河里不停掙扎的魚兒,似乎真的在思考著什么。
她剛想回今淤,只是一轉眼便看到了饒有興致看戲一般等著她回答的于夢詞,不知為何心下一個咯噔,便冷著臉說道:“我早勸過你接受現在的事實,你的主人已經死了。說不定都已經投胎轉世了。”
于夢詞走出遮住她身影的大樹,慢悠悠地接話:“如果我告訴你蘇打這個女人生命力特別的頑強,不僅沒死,還學了一身怪異的本領,比我厲害多了,你是不是打算再次投靠她呢?”
聽到這話不僅今淤一愣,花頌也愣住了。
“大人沒死!大人沒死!我就知道!大人沒死!花頌你看看!就知道夢識之境選主人一定是原因的他就是我們命中的主人,獨一無二的主人,花頌你聽到了嗎?”今淤無法控制臉上的笑臉,幾乎要跳起來。
“你呢?”于夢詞只是看著花頌。
今淤不依不饒的喊著:“還用考慮嗎?她打不過大人才會來找你的,你別傻了,花頌!”
“閉嘴,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這只水鳥身上的毛全部都拔光。”花頌不善地看著鳥籠中手舞足蹈的今淤。
今淤被她可怖的眼神嚇到了,一下噤了聲,花頌可不再是之前跟她相處的和諧自在的花頌了,現在的花頌做什么今淤都不會覺得意外。
對于今淤來說,沒有毛的話,那就飛不起來了,這相當于要了她半條命了,她不敢賭。
花頌看向于夢詞,臉上泛著陣陣殺意,啟唇說道:“那還真是一個不好的消息。”
于夢詞笑了,從進入夢識之境到現在,這是她第一個真心的笑。
“你很聰明,所以......”于夢詞很自覺地坐到一旁的茶桌上,拂了拂衣袖:“我們來想想讓她徹底消失的計策吧。”
于夢詞心里暗暗想到:果然跟咕咚說的一樣,花頌這個女人聰明的可怕,縱使蘇打有能凌駕于她之上的力量,但是她已經得罪了蘇打,卻不會再反水于自己,落的一個兩邊都得罪的下場。
“從我做的那些事情,我跟她就已經不死不休,如果被她奪回夢識之境,我一定會被拿來祭旗,但如果我幫你的話,我還有一線生機。”花頌輕輕說道,將一枚雕刻成蓮花的玉牌放置于桌面之上。
“我兒子七瞳是天生的發明家,除了頑皮一些,絕對算是霧海最聰明的人。他很喜歡渡河,曾經說過想要跟其融為一體,成為夢識之境的心臟。”花頌留戀的目光縈繞于玉牌之上,似乎將這塊玉牌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你知道夢識之境不過是個死物,就算有靈氣,它也是個死物。死物是沒有思想的,它只是根據物競天擇的潛意識來選擇主人。雖然不知道蘇打有什么入了它的眼,但是它認定了就不會放棄。”
于夢詞執起玉牌,發現這玉牌里面剔透非常,像是彌漫著霧氣,又像是隱藏著一些未知的力量。
她好奇的問了一句:“為什么你兒子沒有成為夢識之境的心臟呢?”
“我還記得,我問過他。他告訴我夢識之境不想要心臟,只想要一個強大的主人,而且這個主人他早就選好了。你說他傻不傻,夢識之境怎么可能會跟他溝通交流呢?他把這里所有的一切都當成是朋友來平等交流。可是這里所有的人都放棄了他。他太傻了。”花頌兀自陷入了悲傷的情緒中。
于夢詞突然緊緊捏住了手中的玉牌,眼里閃爍著光芒,她其實在之前對于花頌口中的兒子一直秉承不關心不好奇的態度。可聽完花頌的這一席話,她突然覺得這個七瞳好像挺有意思的。
這個人聰明的有些反常,睿智的有些讓她不安。
她本來想著既然花頌跟自己站在了同一戰線,她就要想盡辦法幫她兒子蘇醒過來,可現在她似乎有點不想救了。
這樣一個人如果醒了,可能會成為自己的阻礙。
她思慮良多,臉上卻是不顯,只道:“這玩意要怎么用?”
“吃下去。”
于夢詞看著她的掌心快比自己手掌大的玉牌,心下一愣:這么大塊的東西我怎么吃得下去?難不成生吞嗎?
似乎不用她再思考太多了,花頌將玉牌輕輕的推著,對著于夢詞的方向,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著玉牌前進,在推到她唇邊的時候,花頌閉上眼睛,心里暗念咒語,片刻之間,玉牌便自動融入了她的體內。
星海有一瞬間的變暗。
渡河里的金鯉魚本來還垂垂若死的浮在水面,此刻都抖著身子,不管這渡河的水如何發臭,它們只是掙扎著自己的身體,一窩蜂牢牢的沉入在深水之中,直到一點身影都看不到了。
有雷光在于夢詞的身邊閃耀。
她痛苦的喊出聲來,眼睛睜開,血紅血紅的。她痛得幾近窒息。
“怎么回事?為什么我會這么痛?”
“你成為夢識之境的心臟之后,它受的苦你要一起受,它得到的力量你也能得到,你們現在是一體的了。”
“早知道不折磨著它那么狠了。”于夢詞恨恨道。
“待你們成為一體,你只需要將蘇打身上的力量全部吸盡,那么就算你不用殺了她,她也會變做一個廢物,不能再與你抗衡。”花頌緩緩地說:“以后夢識之境就是你,你就是夢識之境,你想契約誰就契約誰,你想自我掌控就自我掌控。”
于夢詞自然知道,早早就解開了縛雷,來減輕夢識之境的損害,畢竟它的痛苦就是她于夢詞的痛苦了。
于夢詞在極度痛苦中慢慢回過神來,眼神變得極為兇殘。
“她不是想要夢識之境嗎?我就給她,吸光她的力量之后再親手殺了她!”大功告成之后,于夢詞站起身來,捏緊了拳頭,眼里的兇狠幾乎溢了出來。
此刻正在渡河邊等著的渡翁,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看著如今的場面,他也是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