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河邊，曾過客早早地設了一盤棋，靜靜地等待其恩師的到來，而此時此刻，天不過蒙蒙亮。過往的行人亦不多，不過三兩個。

　　忽的一對浣衣欲歸的婦女撞了正著。“陳家媳婦，你也來這邊洗衣服啊。”

　　被叫住的婦女駐了駐足，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喲，李家奶奶，怎么沒叫你兒媳婦來洗衣服呢？”

　　“這不是她剛剛生產完，不宜見風嘛。我這把老骨頭也就權當活動活動。對了，陳家媳婦，我方才見那泗水旁似乎坐了一個人，看著背影有些像是曾舉人，就是年紀大了，有些老眼昏花，看著不太真切，你的眼力是這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好，你幫我瞧瞧看是不是他。”

　　陳家媳婦順著李家奶奶手指指的方向一看，“還真是，你說這曾舉人沒事真么早來這里做什么？”

　　“還不是前幾天傳得沸沸揚揚的師徒論道嗎，算算時間就在今天了。”

　　“原來如此，文丞相不是還沒來嗎？他怎么來得那么早。”

　　“誰知道呢。”

　　見陳家媳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李家奶奶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了一番，又很快地收了回去。

　　不多時，泗水旁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頗有萬人空巷的架勢。

　　緊接著葉輕塵和李春盛也現了身，在曾過客不遠處找了塊地方齊齊坐下。

　　大名鼎鼎的狀元郎和春闈主考官現身之后，更是引來了更多的目光，人潮又變得擁擠了些，好在李春盛及葉輕塵都帶了些維持現場秩序的人手，才不曾出現踩踏事故。擁擠人群之中，有華服公子穿縫而來，亦有穿著破爛的乞丐騰空而來，更有香車中的嬌美人掀簾遠眺。

　　至文未生來時，紛紛之議論已覆過了泗水河之水，大有聚溪成河之勢。

　　文未生擔當丞相這幾年，已許久不曾遭人背后指指點點，偏生著練武之人的耳力又是極佳，如何避免也總能聽到一些不堪入耳的話語來，若是二十年前的文未生，絕不會忍受此番話語，可今日的文未生到底不是昔日輕易熱血上頭的文未生了。

　　挺直了腰背，端端正正地走了出去，文未生大聲道，“小過客怎么來得如此之早，為師與你約好的可是辰時，如今不過也卯時后半段。”

　　曾過客錘了錘有些酥麻的腿部，恭恭敬敬地行了見師禮，這才說道，“徒兒心中懷揣與老師論道之事，整夜整夜地輾轉反側、不得入眠，這才早早來了此地。”

　　“原是如此。”文未生再去聽時，議論之聲已是小了大半，狀似爽朗地笑了笑，“本是約在辰時，不想你我師徒二人竟都是來早了，不妨就此開始。”

　　曾過客拱了拱手，極為尊敬地說道，“但憑老師做主。”

　　“那便就此開始吧，”說罷，文未生又轉過頭去，對著一旁的李春盛和葉輕塵點了點頭，“還請李大人和狀元郎為我師徒二人主持一番流程。”

　　“也好。”李春盛、葉輕塵對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他們本就是為此而來的。

　　葉輕塵稍稍起身，拱了拱手，“還請兩位先行決定論道順序。”葉輕塵這一起身，活像是往剛剛煮沸的沸水之中投入一顆燒得滾燙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外如是。

　　人群之中，上至八十老嫗，下至八歲女童，眼睛均是一下子地亮了起來，更有瘋狂癡迷者大聲喊道，“葉公子、狀元郎、奴家不介意做妾，你來娶奴家啊！啊——葉公子，你看看奴家一眼嘛！”

　　這場本該是由文未生、曾過客擔任主角的論道霎時就變成了葉輕塵的主場。

　　單看臉色，文未生、曾過客的表現倒是如常，反倒是李春盛臉色之中略帶揶揄，笑道，“我們的狀元郎可真是受歡迎啊。”

　　葉輕塵面帶嚴肅，“李大人說笑了，比不得大人年輕時的風采。”

　　李春盛臉色陡然就是一僵，反倒是曾過客和文未生哈哈大笑起來。

　　文未生趁熱打鐵地調笑道，“不錯不錯，李大人年輕時被李夫人熱切追求的事在當年可是一時佳話啊。”

　　李春盛無奈道，“倒是少見文大人這般模樣，只是苦了我，被自家夫人追了足足十八條街的事竟也能被說是佳話，這分明是李某過去的糗事嘛。罷了罷了，現在的年輕人都厲害，惹不得惹不得。”

　　葉輕塵輕輕一笑，像微風，撫過花叢卻不帶走片葉，像露水，落在荷葉上卻獨自剔透，“大人還是快快壓一壓場面吧，免得待會兒場面變得難以控制。”

　　李春盛點了點頭，“也好。”

　　誰知，葉輕塵不過微微一笑，場下的姑娘卻像是失了智一般，嘶吼的人變得越來越多。李春盛屁股才抬了一半，索性又坐了下去，說道，“葉大人還是自己出一下面為好，這般場面本大人怕也控制不住。”

　　葉輕塵無奈，只得站起來，轉過身，行云流水、風姿天成地對著身后人群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說也奇怪，本是沸揚的場面陡的靜了下來。在場之男性無不對此嘆為觀止，心中又有如百味雜陳，既有羨慕之情，也有嫉妒之意，偏生著對著這么一個有如書中詩中走出的如玉公子，這氣提到一半又不上來，只得不上不下地憋著，謂之憋屈。

　　好在，雖經歷了些曲折，文未生師徒的這一場論道到底還是開始了。

　　李春盛悠游自在地坐在椅子上，形容自在地翹著二郎腿，又抬了抬下巴示意葉輕塵主持流程，看模樣這位李大人又是個不羈的人物。

　　葉輕塵嘆了嘆氣，只得接過本該由李春盛擔當的活，主持起了流程。

　　“本次論道題目有三，皆是由李大人所出，取勝之先機在于能否說服眾人，先取二勝者為勝者，可有疑慮？”

　　“無疑慮。”

　　“無疑慮。”

　　“那好，且聽第一題，山中有惡鬼，集天地怨氣而生，修行數百載，已得靈智，只需再生食一天生靈童之腦髓，便可褪去惡鬼軀，化而升仙。山下有小鎮，成人皆告孩童曰：山上有惡鬼，莫上之。孩童頑劣，聚數十而上山，路遇下山惡鬼，惡鬼拘之不食，請換山下靈童。靈童生而聰慧，敏而好學，平日多行善事，人皆稱道。請換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