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任旭陽終于徹底康復(fù),但同時他也聽到了小婷不幸被確診的消息。
“小婷病情惡化了,昨天住進了ICU。”洋洋嘆息的說著。
那時任旭陽正在掛著最后一瓶吊針,聽到洋洋的話眼神閃了閃,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最后只能說了句:“放心吧,她會挺過去的。”
其實任旭陽自己心里清楚,說這話也不過是在安慰自己和眼前這個與小婷年齡相仿的小女孩。住進重癥監(jiān)護室,意味著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了“死神”的門,死亡有時不過前后兩秒的事。
因為小婷的緣故,任旭陽無奈只能再被隔離十四天。
外界都認為他們醫(yī)生因為職業(yè)的關(guān)系,早已習(xí)慣并看淡了生死。可這世界又有誰真的不怕死呢?死,意味著失去所有,也意味著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選擇看淡不過是因為無法改變而只能自我催眠的逃避。他看過太多病患,在瀕臨死亡時,眼里流露的不甘和難舍。有的人平時似乎已經(jīng)非常平靜的等待著那一刻,可當(dāng)那一刻真正來臨時,他們還是會用盡全力抓住醫(yī)生的手,仿佛抓著一株救命稻草,然后乞求醫(yī)生,他們不想死,能不能救救他們。
作為醫(yī)生,其實最難忍受的是看著自己身邊熟悉親近的人因為病痛離開人世,而自己雖然擁有滿身醫(yī)術(shù),卻無計可施。所以他平時工作時會刻意保持與病人的距離,沒有感情,在離別時就不會有難過。
小婷和洋洋,他記得都是兩年前來的醫(yī)院,一起被分配到他們科室。兩個小姑娘性格開朗,辦公室常常因為她們充滿歡聲笑語。這次疫情,原本她們可以不用過來,院里已經(jīng)決定好了人員名單,可她們都自愿打了申請報告。她們說,如果害怕,當(dāng)初就不會選擇做護士了。
任旭陽看著窗外,又陷入了一陣沉思。
等待的時間總是很漫長,又過了兩天,洋洋過來給他做例行登記。以往她在進門時就會跟他打招呼,可是今天卻顯得有些沉默。任旭陽問了句:“怎么了?”可他沒有聽到回答,只有低低的抽泣聲。
任旭陽大致也猜到了,他的心一陣酸痛,眼眶泛紅,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問道:“她…走了?”
防護服里的洋洋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什么時候的事?”
洋洋終于停止了抽泣,悶悶的回答:“今天早上8點十六分宣布的腦死亡。”
“她……有什么遺言?”
“她說……任醫(yī)生,她沒辦法去三亞了,可是她好想好想帶她爸媽去三亞拍一張全家福。”
任旭陽心頭一酸,一顆淚水毫無預(yù)兆的滾落下來。
洋洋已經(jīng)瀕臨崩潰:“任醫(yī)生,這個病到底什么時候會有個頭啊!”
任旭陽看向窗外,外面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中有幾朵白云飄過,偶爾也能聽到小鳥嘰嘰喳喳的叫鳴。于是他低低的說了句:“快了吧,春天也快來了。”
任旭陽在休息室里待了二十多天,休息室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他個人的小型實驗室。自從小婷去世后,他就沒辦法每天靠看醫(yī)書度日了。他讓洋洋把實驗器具都搬到了休息室,每天通過微信和紙張與外界商討治療方案和疫苗生產(chǎn)。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可他始終沒放棄。再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此次病毒的活動習(xí)性和生命周期,于是他們利用破壞病毒的生存環(huán)境來研究藥物制劑,但也很快得到反饋,這種藥物只適合抑制病毒的復(fù)制,并不能徹底消滅病毒,研究再次被迫中斷。可就在這時,浙醫(yī)科大傳來一個好消息,浙江首例確診病例被治愈了,隨后幾天,全國各地都陸續(xù)公布了確診病例被治愈的消息。這就意味著,這場戰(zhàn)役,很快就能結(jié)束了。
任旭陽看著群里發(fā)布的一條條關(guān)于疫情防控和藥物研究以及疫苗研發(fā)的最新信息,沉重了近一個月的心情終于如釋重負,他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嘀!嘀!嘀!”
微信信息提示聲再次響起,這次是來自某人的。
清莀:任大夫,你還在忙嗎?中飯吃了嗎?咳嗽好了嗎?你會看到我的消息嗎?
任旭陽眼里露出溫柔的笑意,回復(fù)道:嗯,吃過了,不咳了,看到了。
清莀:任大夫?!真的是你啊!
任旭陽:嗯。
清莀:任大夫,我好想你,,?^?,,。
任旭陽:要打電話嗎?
清莀:可以嗎?
花清莀剛發(fā)完信息,任旭陽的電話就過來了。
“任大夫~”
“嗯,最近好嗎?有沒有很難受?”
“嗯,還好,就是有時吃東西會反胃,還特別容易困。”
“應(yīng)該是正常的妊娠反應(yīng)。我跟趙醫(yī)生打個招呼,你要是實在難受就去她那看看,出門的時候戴好口罩,穿好防輻射衣,回來做好消毒。”
“嗯!”
“清莀,對不起,讓你一個人獨自承受這些。”
“我沒事啊,媽媽每天都會跟我視頻,教我該注意什么,你不用擔(dān)心。”
“嗯,那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嗎?”
“嗯,你聽聽,我想叫(他)她:翊(薏)清。”
“聽著不錯,有什么含義嗎?”
“我希望這次疫情能早點過去,所有病例能早點被治療好,也希望以后咱們的寶寶能健健康康的。所以取了與疫情的疫同音的兩個字。你覺得怎么樣?”
“寓意美好,而且男女能通用,名字也好聽,挺好。”
“但是媽媽覺得這個名字和疫情沾點邊,不吉利。”
“沒事,我們讓媽媽給寶寶取個小名,以后家里就用小名。這樣媽媽就不會說什么了。”
“我怎么沒想到,任大夫,你好聰明!”
“好了,快一點了,你快去午睡吧。”
“嗯嗯(*°?°)=3,任大夫,你要保護好自己,早點回來哦。”
“好。”
掛上電話,任旭陽心里流過一片暖意。
在休息室被隔離的第二十二天,做過最后一次病毒感染檢測呈陰性后,任旭陽重新穿上了防護服,戴上了護目鏡和醫(yī)用外科口罩。當(dāng)他走出休息室的門的時候,恰巧碰到了剛巡完房的另一名醫(yī)生,他向任旭陽豎起了大拇指。任旭陽同樣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兩人心照不宣。
被隔離后的第二十二天,任旭陽再次踏上了抗疫的前線。重新坐在坐診室里,他的心情難以言喻。他接待的第一個病人是一個懷孕8個月的孕婦,身子笨重,行動有些不便,陪她一起來的是她的婆婆,兩人都只簡單戴了口罩。
任旭陽見她們兩人并沒有咳嗽的癥狀,便問:“哪里不舒服嗎?”
回答他的是婆婆:“醫(yī)生,不好意思,我媳婦兒不會講話。她這幾天胃口一直不好,常常感覺呼吸困難。”
“有頭痛,流鼻涕,發(fā)燒嗎?”
“沒見她流鼻涕,應(yīng)該沒發(fā)燒,沒看她說頭疼之類的。”
任旭陽轉(zhuǎn)頭對著那名孕婦做了幾個手勢,那名孕婦激動的點點頭。于是就見任旭陽拿起測溫計往她額頭點了點,然后對著那位婆婆說:“36.5度,不發(fā)燒。”接著又對那名孕婦做了幾個手勢,孕婦依舊點點頭,任旭陽便拿起聽診器在她胸口和肺部以及胃部按了按。檢查完,任旭陽抬頭對那婆婆說道:“阿姨,您媳婦兒應(yīng)該只是消化不良,這幾天您給她做點開胃的食物,如果過兩天情況還沒見好,您再帶她來醫(yī)院做進一步檢查。這是我名片,有什么問題可以打電話給我。”
那個婆婆露出欣喜的面容:“謝謝醫(yī)生,謝謝醫(yī)生!”
任旭陽笑著目送她們離開。第二個病人進來,任旭陽還沒開口,那個病人便開口贊道:“醫(yī)生你還會手語啊,很厲害啊!”
任旭陽笑了笑,謙虛道:“只會簡單的一些。您是哪里不舒服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