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克在醫務室檢查確認沒有大礙后，硬是被班主任要求在家躺了幾天，才回到了學校。在家的幾天玫克無聊到發霉，可是按照醫生要求只能躺在床上。玫克只能看看空調閃爍著的燈，天空略過的飛機，和陽臺上的盆栽。

　　月季已經完全凋零了，枝頭上光禿禿的，所有的花瓣和綠葉都掉到了泥土上，它們普遍都黃了，玫克閑得發慌，閑到把月季僅剩的枝干看得很仔細。

　　籃球比賽結束后，史地班所有同學同仇敵愾地針對物地班覺得他們班隊員品行有問題，朝風則不以為然，他說籃球本來就是對抗激烈的比賽，如果扛不住就沒必要讓娘炮上場。他嘲諷的話語激怒了徐亮等人，而物地班其他同學一口咬定只是想合理搶籃板，無條件支持朝風。賈南和隊員則是堅持認為那個學生看到玫克搶到球朝玫克身上撞去，徐亮強調對方目的是撞人，不是搶球。雙方各執一詞，因此結下了梁子。學校派來老師調節，商量結果是讓撞人的同學道歉，讓兩班重歸于好，實際上兩班清楚，他們之間會老死不相往來。

　　好在玫克沒有大礙，一回到學校，就受到了班級里的慰問。聽聞玫克回來后，隔壁班主任趕緊領著人來道歉。

　　他叫顧易德，體型接近朝風，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生，皮膚黝黑，肌肉發達是在太陽下長期鍛煉的結果，難怪玫克不經撞。

　　顧易德組織好語言解釋道，這一場他沒有為隊伍作出太大的貢獻，到最后得表現一下自己，所以采取的方式粗暴了。玫克理解這種心情，當時他進了第一球后得到了賈南的認同，之后的比賽他一直在努力，想表現證明自己的心情確實會讓一個人上頭。

　　徐亮聽了還是想質疑顧易德沖撞的動機，玫克苦笑著表示這并不是大事，不要傷了兩個班的和氣。玫克知道，雙方和解是學校的愿景，他應該懂事。

　　當事人都沒脾氣，徐亮還有什么話可以說呢。就這樣，顧易德在班主任面前鄭重向玫克道歉，并得到了他的原諒，這事便告一段落。

　　玫克落下了幾天功課，一些知識點玫克不能來得及掌握，他一下課就往各學科老師辦公室跑，班主任看在眼里，五味雜陳。

　　“最近有英語演講比賽，要不要去參加。”英語老師佳韻在講解完最后一個語法后問玫克，“我也問了艾賽思，征求了她的意見。”

　　玫克和艾賽思是班里英語成績拔尖的水平，艾賽思是環境使然，玫克是努力學習，兩人都是英語比賽的最好選擇。

　　“我想先把這幾天的學習補上……”玫克支支吾吾地說。

　　“不急的，比賽還有一段日子，我也會幫你。”佳韻幫玫克整理好攤開來的筆記，“艾賽思和我討論過了，她去肯定能拿好名次的，但是她想把鍛煉的機會讓給你。”

　　“這樣啊，我先考慮考慮，謝謝老師了。”玫克接過筆記本，“老師再見。”

　　“再見。”

　　跳脫學習后與佳韻的閑聊，玫克的視線就忍不住從筆記本轉移到她身上。在回班級的路上，玫克一直回味著佳韻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玫克也在媽媽身上聞到過，大概用的是同一款香水，她的氣質和話語都讓玫克感到親切，讓玫克怪不好意思拒絕的。都說英語老師是學校里最會打扮最時尚的，佳韻證實了這一觀點，只不過她今天是走運動風格，在開著空調的辦公室，穿著白色衛衣就夠了，搭配灰色運動長褲運動鞋，就像是青春少女一樣親切，不熟她的學生都會誤以為她是同學。

　　艾賽思關注著玫克，“他需要更多的舞臺”她是這樣和佳韻講的，誠然玫克的害羞是他的特色，然而長久來看并不適合他的發展，玫克需要克服內心的羞澀。她清楚他心里憋著很多東XZ著掖著總有一天會崩潰，他總得找機會釋放。這次英語演講便是契機，對自己只是一次出場拿獎，在寫稿和臨場方面都得不到過多的提升，但對于玫克就不同了，比賽能給玫克機會鍛煉到很多，在和老師交流的同時也是疏導他內心的過程。在歌劇院演出的時候，她見識到了玫克自信的一面，少有的，像個帝王，通過鋼琴主宰觀眾們的情緒，現在她想看到玫克能再一次抒發自己的情緒。

　　“害，你就是懶得去演講。”林森得知艾賽思把名額讓給玫克的時候打趣道。

　　艾賽思努努嘴，推開了堆滿笑容貼著自己臉的馬淑瑞，裝作做作的樣子說：“女孩子要矜持，保持微笑，稍露六至八齒。”然后朝林森獰笑，林森被逗地仰天大笑。

　　玫克一回到位子上就看到馬淑瑞在座位上笑得人仰馬翻，當馬淑瑞瞥見有人——不止玫克一個看到她笑顏的放蕩時，她趕緊肌肉僵硬地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憋住咧開嘴的欲望，乖乖做一個文靜少女。

　　回想和佳韻的對話，玫克覺得最近是有空，去鍛煉英語也是好的。只是艾賽思的英文水平比自己高很多，參加比賽是必拿獎的，自己算不算是害得她少獲得榮譽了。

　　阿仆常說自己有著女性的溫柔，又有著女性的扭捏。“不是，女生優點這么多，你就只能做到溫柔這么一點，少數的缺點你倒全占了，咋回事啊，昂？”玫克想到阿仆這般吐槽過自己。阿仆說的也有道理，那還是去吧。玫克在糾結出結果后，又開始不安，這次猶豫是因為之前沒有當面答應而現在又反悔想參加，他矛盾地想著要不要找佳韻……他無奈地轉轉筆，陷入了苦惱。這些缺點無時無刻不在印證阿仆對自己的判斷，果然她觀察得很清楚啊。

　　玫克不好意思找佳韻說明意愿，好在佳韻在放學的時候又找了玫克。玫克在收拾書包的時候，佳韻便進來了，窗外的同學都將回家的腳步慢下來，以便窺看這位知性大姐姐的魅力，“今天講的知識點搞懂沒吶。”

　　“懂了，”玫克凝神了一會，他還有話要說。

　　此時佳韻等待著答案，靜默著他的發言。

　　“老師，我想去參加比賽。”

　　“好的。”佳韻滿心歡喜地答應，其實她早有預感玫克會這樣選擇。

　　徐亮是真羨慕玫克的女人緣，不過他奇怪這小子呆呆傻傻怎么會有這么多女生喜歡？他欽慕佳韻老師的溫文爾雅，也向往玫克口中阿仆的神秘，更喜歡艾賽思的美麗！而這些女生都和玫克來往！開后宮呢？“男人!”他曾和玫克講解，想著撬開玫克的榆木腦袋，“男人誰不好色？還有女人也好色，人不好色那還是人嗎？”

　　徐亮不想虛偽地說他喜歡一個人是因為她性格好，又或是多才多藝，他不想裝作一個正人君子，至少對他而言，他喜歡艾賽思就是饞她的臉，饞她和鼻梁一樣高聳的顏值。“我下賤，我知道。”徐亮這方面還是很實誠的。他得知近水樓臺的玫克不想奪月，甚至都不知道能奪月而驚喜，但是倒下一個玫克，還有千千萬萬個對手，他暗暗為自己加油打氣繼續努力。

　　最近的徐亮常在半夜里輾轉反側，睡不著的時候就打開手機看看艾賽思的主頁，看著她幾張旅游時拍下的風景合照傻笑。啊，徐亮，青春萌動的年紀。他每每產生表白的想法時，自己的心臟會跟不上大腦的思維，開始抽搐式跳動，臉上發燒似的發燙他也不為所動，他把渾身的荷爾蒙怪罪為愛情。第一次想表白的時候，他就退縮了，想著自己現在還不夠好，等他下次考試考好了再表白成功率會大一點。就這樣退縮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喜歡從未說出口。

　　又一次通過會員的特權刪除了空間訪問記錄，徐亮想著如果能加到她微信就方便了。當初以同學的身份通過班級群加的艾賽思，想再加微信就顯得偏私人，作罷，誠然厚臉皮如徐亮也在自己喜歡的女生面前害羞了。有句話這么說的“獵物是妙語連珠，喜歡是支支吾吾。”

　　又是一個無人陪聊的夜晚，徐亮起身去拉窗簾準備睡覺，外面的城市還不愿歇息，遠處有商場強烈的光在招攬顧客，馬路上燈火通明，時間接近凌晨還是有大小的汽車來往。一個關于艾賽思的念頭傳來，他的腎上腺開始異常的分泌，因為這是一個大膽的想法，他稱之為勇氣。他一直有艾賽思微信號碼——從玫克那要來的，現在他打開手機，尋找到與玫克的聊天記錄，復制粘貼，添加，然后在床上躺著等待睡著。他期待第二天醒來看到好友添加通過。事實上他抱有幻想，下一秒就能通過微信和她開始轟轟烈烈的交談，想到這他難以入睡。

　　突然的手機提示音讓徐亮興奮，在翻身去夠手機的瞬間心臟已經跳了好幾次，是一個陌生人通過年級群和他聊天。

　　“給艾賽思發送一條信息，內容是‘520’。”

　　對方發來這樣的一條消息，然后給徐亮發了三個紅包，徐亮查收一共是520元。

　　迷惑充斥在徐亮的大腦，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他首先想知道對方的身份，這是艾賽思的朋友想讓我表白嗎？是艾賽思派來試探我的嗎？還是說玫克，這是玫克的小號來給我鼓氣。？

　　！！！！反正徐亮特別激動。

　　徐亮曾經追著玫克問要不要表白，玫克回復說現在是學習的大好時光。

　　“……？”

　　算了這個人跟塊石頭一樣的，徐亮放棄了和玫克談論愛情。如今有了這么一個朋友支持，哪怕是并不認識而且莫名其妙的一個朋友，他都倍感勇氣。這時候與艾賽思的微信好友通過了，她還沒睡！天時地利人和，此時只差徐亮臨門一腳了，心臟里的小牛——已經不是小鹿了，頂起牛角發起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同樣的，打開艾賽思朋友圈，里面新鮮的自拍更是讓徐亮心潮澎湃。

　　徐亮草草瀏覽過后，懷著激動的心情在聊天框輸入520三個數字，然后轉賬520元。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像是徐亮練習過一百遍，現在他只需要等待艾賽思回復就好了。在聊天框的最上方，軟件顯示正在輸入，徐亮激

　　動到心跳到嗓子眼，然而長達十分鐘的等待讓他的心臟支離破碎地回到原來的位置。這十分鐘徐亮一直盯著手機，軟件早已不顯示正在輸入了，徐亮心碎地收拾收拾躺在床上。

　　這一夜，徐亮難以入眠。

　　“你怎么了啊。”第二天早上玫克看著早到的徐亮毫無精神地趴在課桌上。“怎么這么早到，沒吃早飯？”

　　“嗯”徐亮抬起頭虛聲回答，當他瞥見艾賽思以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他內心的火苗又燃了起來，她沒有回復說明還沒拒絕我！說不定她想當面和我講呢。

　　徐亮看著艾賽思徑直地走向自己歡樂得快要昏厥，他調整好姿勢，準備好如何向艾賽思展示紳士的優雅

　　實際上艾賽思是來找玫克的，她示意玫克和她私下里交談后，旁邊的徐亮從熱情且憧憬轉變成了心如死灰的呆滯，艾賽思無意顧及徐亮的臉頰如何收斂了笑容，她已經夠心煩意亂了。昨天照常的已經睡著了，結果午夜時間手機的幾十條提示音把她吵醒了，點開來看是幾條好友添加和幾十條的520消息和轉賬記錄，縱使是艾賽思好脾氣也仍被這種幼稚吵醒心有不悅，“男主”是隔壁班的付率，他讓很多人給自己不停轉賬，還表示了他忠貞不渝的愛情。一個人幼稚就算了，還帶著這么多人。艾賽思是個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女孩，她并不覺得這種感動自己的行為能感動到她。她把轉賬都退回，然后將手機關機睡覺。

　　艾賽思克制著情緒，她找玫克是討論英語演講的，這次演講主題是高中的學習生活，她想從演講的流程方面幫助玫克。

　　艾賽思把比賽報名表給玫克，演講是在半個月后舉行的，玫克有充足的時間準備。艾賽思要玫克先把演講稿寫出來，再翻譯成英文，或者說直接用英文寫，這得看他的水平，最后他需要制作PPT放一些有關學習的照片，添加趣味性防止內容枯燥。艾賽思還準備教授玫克演講技巧，添加肢體語言和面容管理的協調，好讓玫克表現具有張力。

　　“明天周六，你下午有空的話去一趟英語老師家吧，她會幫你改些內容的。”說罷，她就走回位子，從認真嚴肅地態度轉變成委屈，她在和剛剛在朝她擠眉弄眼的馬淑瑞抱怨。

　　“我也很迷惑啊，那時候我還在睡覺就被吵醒了。”馬淑瑞問她昨天怎么回事，艾賽思繼續解釋，“然后付率講了一堆感動自己的話說是會對我好。”

　　林森抿抿嘴：“那你會和他在一起么。”

　　艾賽思思考了一會覺得煩心，“再說吧。”

　　今天是周六，玫克家離佳韻家不遠，玫克發信息說快到了，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等著。

　　佳韻承認自己希望玫克參加演講是帶有私心的，雖然這不是成為決定選玫克參加比賽的關鍵因素，但還是有必要和他坦白的，她今天想見玫克，是想找個人傾訴。

　　玫克并非不能察覺到自己會比別的男生得到女生更多的關注呵護，他懵懂這份“殊榮”的原因。佳韻清楚，玫克具有大部分男生難得的溫柔，他會關心體諒身邊的人，這也是她今天想和他見面的原因。

　　最近佳韻和未婚夫在很多地方產生意見，隨著訂婚的日子接近，兩人的焦慮使矛盾進一步激化，經過佳韻允許，未婚夫出差兩周回避雙方的負面情緒。

　　門鈴響了，佳韻將茶幾上攤開的書本合上。

　　“門開著的，進來吧，要喝點什么？”佳韻表現得就像鄰家姐姐。

　　“白開水就好了。”玫克脫下鞋子，經佳韻昂頭示意坐在沙發上等待她下一步安排。

　　佳韻在家里其實挺邋遢的，下面拖拉著睡褲，褲管一直垂到瓷磚地面，上面隨便套了一件衛衣，她也懶得化妝，頭發據她所說只是兩天沒洗，玫克看著她蓬頭垢面跑到廚房忙活著，自己乖乖坐好。不過玫克還是覺得她素面朝天也很美麗。由于最近佳韻是一個人生活，家里的泡面盒疊在一起，門口堆滿了外賣塑料袋，如此凌亂的家，和玫克在學校見到端莊的英語老師反差挺大，他心里有想幫老師收拾的沖動。

　　佳韻端來一杯白開水和一瓶紅酒，放在茶幾上，示意他隨意，然后看他的中文初稿。似乎好學生都是按照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玫克的學習歷程無非是從小培養良好習慣，琴棋書畫耳濡目染。佳韻瞥了一眼玫克本人，他確實是個平淡普通的男生，最多有些化妝的愛好。想著他有轟轟烈烈的學習經歷不太可能，就像這杯白開水——并不是被大多數青年人歡迎的飲品。實際上這種普通的生活是佳韻嫉妒的，回想自己的過去種種，那些事情發生在一個二十多的女生身上是不公平的。望著玫克，佳韻漸漸出神，她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艱難曲折。

　　佳韻的故鄉是一座偏僻的山村，工業不發達，這里的村民只能靠著種地維持生活，再多的外快是通過紡織，把布棉賣到城里去。生產力低下導致經濟落后，每家每戶守著自己的田地不愿意犧牲出來造路，所以蔽塞的村莊少有人來往。男性青壯年不甘貧困便外出打工，婦孺弱小就在家里期盼在外的頂梁柱能闖出一片天地。

　　佳韻的家庭就是這個小山村里平凡的一戶。

　　像很多貧困學生勵志讀書的開始，佳韻讀小學也是要爬山涉水走到縣里的學校讀書。佳韻的爺爺奶奶對她父母生下來這么一個女孩很不滿意，要求他們再生一個男孩。父母看著佳韻也無奈，只好埋頭干活賺錢，無暇顧及佳韻。佳韻大了一些后能感受到有男孩的家長對男孩的態度是和自己受到的待遇是不同的，原來一個家庭能對一個孩子這樣寵愛，她責怪自己的性別。隨著年紀的長大，她關注著身邊的男孩女孩，她單純地得出結論，是自己的性別干活比不過男生，賺錢賺不過男生，所以爺爺奶奶會厭惡自己的性別，于是她向父母提出要退學打工，父母沒有搭理她，不得已她只能繼續學習，小學就這么過去了，初中是她學習生涯最后的三年，再上高中就不在父母的能力范圍內了，于是她以得過且過的態度開始上學。

　　知識的力量無疑是強大的，佳韻本身也有著學習的天賦，豐富的文化生活讓她向往外面的世界，于是她拼命看書，尤其是課外書，一旦開啟這扇大門，她便饑不擇食，廣覽群書，她在探索歷史，探索性別平等的時候，了解到了自己的性別從來不是問題，所有的問題都是來自歷史遺留和性別的偏見。她要讀書，她要上高中乃至大學，她知道她回家干活沒有出路。

　　隨著佳韻的歲數增長，小鎮也在轉型。在她還在讀高二的時候，有商人帶著一批又一批大貨車載著包裹打破了這個小山村的寧靜。商人站在車廂旁，打開包裹，里面是布料極少組成的內衣，有紗布的，有絲綢的，當場圍著湊熱鬧的鄉親們全部紅了老臉，等他們反應過來就開始罵商人不害臊，說他是在羞辱他們，并且要求他離開村莊。

　　商人早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開價，修剪這樣一件衣服的邊角就是一元。鄉親里有人猶豫著，問他這東西賣得出去嗎。商人哈哈大笑，不知道是因為找到勞動力的興奮還是嘲笑勞動力的閉塞。他說這叫情趣內衣，他擔保大城市，就你們都向往的地方到處都在賣玩意兒，城市里的年輕人都穿這個。鄉親們面面相覷，有不相信的，有覺得城里人真會玩的。

　　當天，商量未果，最后村民們都散了，不過商人在小村里住下了，隨后一年的發展，鄉親們從拒絕過度到接受，商人很快發了財干脆在山村里開了工廠，從生產制造到加工修建，都有村民的參與。

　　“初中讀完，你就回來剪線頭吧。”父親向來不讓佳韻接觸性知識包括情趣內衣，然而現在他需要佳韻加工這些衣服賺錢給貼補家用，他向佳韻攤牌了。

　　佳韻的答案是拒絕的，她想讀書，逆來順受的性格從她想學習的一刻就不存在了，她還是很溫柔，但絕不向生活妥協。初中順利畢業了，佳韻的中考成績是以碾壓態勢戰勝了排名第二的同學。然而父母不再提供經濟上的資助，她連離開這個小鎮的交通工具都沒有，更別說出去上高中了。待在家的日子里，她拒絕去觸碰送到家里來的內衣半成品。

　　父母如愿生了弟弟，心思全在他身上，他們放任佳韻，認為時間也會讓她低頭。

　　父母的漠視讓小時候的佳韻誤認為是正常的，待她讀過書后才知道什么是家庭，什么叫責任。她羨慕書中描述的天倫之樂，憧憬過一家人能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然而事實是殘酷的，冰冷的關系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她見過村里和她家庭類似的情況，她的同學家長對她的同學爆發的樣子，他們也是不愿意棄學打工，最終和父母決裂，要么選擇離家出走，要么就淪為商人的員工。小鄉村里的人生，就像是編劇懶得再構思，只是在不同人身上復制著同樣的過程和結局。佳韻不愿步入妥協的后塵，她要打破規則。

　　一天夜里，商人在例行慰問村民，在佳韻家里，看到佳韻和她身旁還未加工的衣服。他知道了些什么，這種場景他見多了。

　　父母忙著照顧弟弟，而佳韻被迫接待商人。商人表現得像個紳士，與她保持距離，站在一個讓佳韻感到舒適的地方開導她，“我是讀到了高中就輟學了，讀了一些書，但從來不敢稱自己是讀書人。外面的世界是很大，幾乎每個人都有著大學及以上的學歷。“他像是在畫一張藍圖，他堅定地指了指佳韻”我覺得你是讀書人，你屬于你們口中的大城市。”

　　“可我沒有錢，我父母不同意。而我也絕不會做這個的。”佳韻的抵觸情緒少了很多，她坦白道。

　　“你是需要更多的錢，而不是通過這種方式。”商人慢慢走近佳韻，推看有待加工的產品，靜靜地欣賞她的美貌。破舊的衣服并不能阻擋她的美麗，家里的窮酸掩蓋不住少女身上淡淡的體香。商人覺得這個女孩具有小山村質樸的美麗。

　　“對。”佳韻平淡的肯定讓商人感到興奮。

　　商人瞇著眼睛看著她說：“要不你來我廠里當模特，就穿這些衣服，拍一套照片我給你500。”

　　佳韻聽到這個數字都驚了，她從未接觸到這么大的數字。這些衣服給她帶來的羞澀絲毫敵不過她對未來學習的幻想。

　　“好。”當她在想到讀書就陷入魔怔了，再次擁有學習的機會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她陷入了狂熱的情緒，她不帶任何猶豫答應。

　　就這樣，商人對佳韻的父母說她是在廠里加工衣服，騙取了他們的信任。實際上商人要求佳韻穿著不同的情趣內衣以便他拍照，其上身圖都被放到網上當作樣片。

　　佳韻的上身照片附帶著自身的顏值，身材的曼妙和少女的誘惑，吸引了大量的點擊量，因此產品的銷量突破了商人的預期，他對佳韻的想法冷靜了下來，他還需要用到佳韻，而佳韻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以及他在網上的違法行為。

　　佳韻在廠里拍了一個星期，她身穿情趣內衣的時候，常常會想這件衣會不會是媽媽加工的，爸爸媽媽看到自己的樣子會不會傷心，可一想到父母漠視的態度，她就心寒，她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厭惡。佳韻淪陷自己在鏡中的美麗，那些粗麻布帶漏洞的衣服和她一點一點走遠了。和商人相處久了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吳良。每次在佳韻拍完照片后想找吳良討要工錢，吳良總是說把下一批新衣服拍完再結賬。她相信了，她算了算總共拍了三十套了，一想到她就要有機會去城市里上高中的時候，所有理智都顯得乏力了。

　　吳良被佳韻催帳催得不耐煩了，但是看到銷量的增長又不想捅破這層雇主關系。她確實漂亮，雖然身材說不上豐滿，但纖細的身姿，瑩白的皮膚吹彈可破。在他第一次坐到她床頭和她談天的時候，他就對這個女孩有了大膽的想法，他所有的欲望都在這個女孩身上體現，現在她答應穿著自己設計的情趣內衣，這不就是在勾引他么？商人他想要得到這個女孩。

　　吳良盤算著，如今自己所有的產品都被佳韻穿上拍了個遍，即使他的行為導致這個女孩再也不愿來到這個廠里，他也不需要再要她拍新衣服了。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而他已經財色兩收。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今天攝影師怎么沒來啊。”佳韻正準備去廁所換衣服，看到場地上只有吳良一個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吳良瞇著眼睛看她：“你先進去換衣服。”

　　她猶豫了，她感受到吳良身上的亢奮，“你先把之前的工錢結一下。”

　　“這是四萬塊錢，連帶著以后的工作。”他拍了拍手上拎著的袋子。

　　“以后的工作？不是要拍完了嗎？”佳韻環視四周，并沒有別人，她雖然沒經歷過這些，但有在小說看到吳良這種模樣。

　　“以后的工作就是……”他漫步走向佳韻，準備進行他期待已久的行為。讓吳良感到可惜的是現在場景不允許讓她穿上自己生產的情趣內衣了，但即使是穿得破舊的樣子也依然是人間美味吶。

　　佳韻看著吳良嚇呆了，她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場景，她呆滯在原地看著吳良將褲子卸到雙腳。她努力冷靜了下來，她在生理書上了解過，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她迎著吳良小跑，然后抬腿快速踢擊吳良，吳良被自己卸下的褲子束縛住雙腳躲閃不及。電光火石間，吳良因踢擊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他蜷曲著身體兩只手捂著受傷的地方痛苦呻吟。

　　佳韻來不及思考，拎起塑料袋就往廠外跑，天空已經開始泛黃，快到傍晚了，空氣有一點涼爽，吸上兩口，佳韻的思緒恢復了正常，她感受到了喜悅，來源是手上拎的袋子沉甸甸的。她沒有跑回家，朝著自己早留意的縣里車站跑去。

　　“老師，老師。”佳韻看完玫克的稿子就陷入了沉思，玫克輕聲呼喚。

　　“在這里你就叫我佳韻就好了。”她笑笑，其實自己也沒比玫克大多少。她看到玫克從小就博覽群書就引起了她的共鳴，“我小時候也喜歡看書，雜學旁收。”

　　“是出自紅樓夢里的，“雜學旁收，大道有成。”玫克想起了這段。

　　“對。”

　　佳韻再看他的英文翻譯，玫克完整地將中文翻譯下來，有些地方用詞死板明顯是手機查的。

　　“默寫吧，你就照著中文意思默寫英文，不可以看中文。”佳韻拿出紙給玫克，通過這種方式，玫克只能用自己熟悉的詞語，避免了手機翻譯的僵硬。

　　過了一會他便寫完了，佳韻看完后，發現除了語法錯誤和單詞不會拼之外，大致語句上已經很順暢了。

　　“你覺得兩個人要到什么樣的程度才能結婚？”佳韻突然問得玫克有些措手不及，“其實我好向往大城市啊，那里有很多高樓大廈，人站得高也看得遠了。”佳韻繼續敘述著自己的暢想。

　　玫克才注意到茶幾的紅酒見了底，佳韻手上的高腳杯剩下一小口，她搖晃著，讓少量的紅酒蕩過內壁，她的眼睛迷離，恍惚地看著稿紙。

　　“我的未婚夫和我說這種大城市我想都不要想，在那里的開銷太大，可我覺得只是因為錢的問題，就要束縛住自己的夢想嗎？”她似乎有些哽咽。

　　“他不明白，他還沒去所以還被現在這個城市束縛著。他說他在這有家庭，有事業，有很懂朋友，可我呢，我在這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他了。”

　　玫克很想插話，但他發現沒有什么話能說出口，她經歷了什么玫克都無從而知。

　　“他還和我吵架了，他說他不喜歡臟掉了的女生，哪怕像是新聞上的女生被強奸了，即使她們是無辜的，‘那對不起，我也不要了’他就是這么暗示我讓我穿的保守一點。可他不知道我就是因為沒有保守地過日子才能遇見他啊。”她語氣開始上揚，手指因激動而顫抖，高腳杯里的紅酒撒出幾滴，紅艷的顏色落在光滑的瓷磚上，像是玫克涂的口紅。

　　玫克無從下口，他感覺自己是陷入了一場讓人心碎的陰謀。

　　等佳韻睡醒時，眼淚已經干得只剩下淚痕。房間空蕩蕩的，垃圾堆已經被玫克帶走了。玫克啊，走也不和我說一聲，佳韻在心里抱怨著，她身上蓋著他從房間里抱來的被子，茶幾上還留著高腳杯，里面裝著冷掉了的白開水。

　　“I heard a story about studying .A girl who was from a poor place .Why is “was”，why? Did she die？No，because by studying， she now belongs to a place of her own.”

　　最后，演講很成功，雖然稿子中有些語病讓佳韻想笑，但玫克臨場發揮像是個健談的陽光男孩。佳韻沒再改動玫克的演講稿，這一段是他額外寫的，相較于其他選手的演講，玫克略顯稚嫩，但他的真情流露觸動了佳韻的內心。

　　佳韻后來思索了很久，其實記憶中的大城市，并不是經濟意義上的大城市，她想要的，是一個擁有情感寄托的地方，在這個地方友情愛情能夠彌補童年的痛苦。她不是只剩下男朋友了，她還有很多學生，同事，歷史在發生，她將擁有美好的回憶，這些回憶讓現在所處的城市成為了自己憧憬的地方。

　　“對不起，寶貝，我反思了自己，應該做出讓步的。”未婚夫回來了，為自己的言行向佳韻道歉，他帶她去這個城市的制高點燭光晚餐。

　　“不用了，是我太任性了。”佳韻不是一個不通情達理的人，她只是一時淪陷自己童年的幻夢里。

　　未婚夫一臉詫異，但他也好奇是什么讓她做出改變的，

　　佳韻直接回復了，“是我一個學生，挺可愛，挺溫柔的一個孩子。“

　　佳韻透過玻璃，餐館如此的高度可以將這座城市的夜晚盡收眼底。她倒掉了高腳杯里的紅酒，叫來服務員換了一杯涼白開，她再看了一眼高樓間的火樹銀花，仰頭將杯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