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差二十分鐘就到六點，韓億劫起身，去院子里晨練。

　　他是軍人，每天早上的射擊練習，體力活，跑圈，拳擊都是必不可少的訓練項目。如果是平時的話，韓億劫做這些訓練都是極其專注的，今天卻總是分神。

　　其實離垢帶給他的遠比他帶給離垢的要多得多。

　　在帶離垢去了好幾次那種高級場所之后，他就很主動的問：“大哥，你要不要去我們那邊玩玩？”

　　他說的“我們那邊”，其實就是那些窮孩子們總是在一起玩的地方。

　　這么長時間了，韓億劫早就離那種標準的大少爺遠遠的了。他毫不猶豫的說：“好?！?p>　　如果不是離垢帶著他走，他根本不知道在諾大的上海灘還有這么一個偏僻的地方。那里的小巷子彎彎曲曲，阡陌縱橫，可是和他以前對這種地方的印象并不一樣。

　　他以為這里的環境一定是又臟又亂，到了才發現，這里才是他在書中讀到的真正的自然。

　　那一天正伴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在最后一抹陽光之后悄然來到，浸濕的地面上，隨處可以碰觸到凋零的葉子，無論是花瓣還是樹葉都透著時光的痕跡，那殘敗的紋理之間寫滿了季節的蕭瑟。

　　他從來不知道在自然之中可以體會到這么多。

　　“再往前一點就是我家了?！彪x垢顯得很興奮，甚至比韓億劫還興奮。

　　可以看見幾座很普通很低矮的平房，老墻斑駁，上面布滿了像游龍似的縫隙。

　　“娘！我回來了！”離他的家還很遠，但離垢已經大叫起來。

　　很快一個穿著樸素的女子就走了出來。她穿的是帶補丁的衣服，而且可以看出是最便宜的那種碎布。但是韓億劫驚訝的發現，這個女子相當的年輕，就像離垢一樣，健康的膚色，眉目清秀，如果不經介紹，他一定會以為這是離垢的姐姐。

　　“小垢，你……”她的話沒說完，卻先看見了衣裝板正的韓億劫，臉色陡然一變。

　　“娘，這是我朋友！”離垢全然沒有發現她臉色的變化，還在興致勃勃地介紹。

　　韓億劫自然是看見了，但他知道原因是什么。

　　“伯母你好，我叫韓億劫?！彼χ蛘泻?，希望她能夠忽視掉他們身份的差異。

　　“……嗯……”

　　她顯得有些局促和慌亂，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小垢啊……你可不要冒犯了……這位少爺……”她轉向離垢，小聲囑咐。

　　“娘，你在說什么啊，這可是我大哥，什么冒犯不冒犯的！”離垢毫不在意，一個胳膊攬住韓億劫的肩膀。

　　這動作把封云嚇了一跳，韓億劫搶先說：“伯母，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您不必拘謹。”

　　封云愣了愣神，只得擠出一抹微笑：“小垢啊，和韓少爺好好相處啊?！?p>　　韓億劫收回思緒，訓練過后回去認真洗了個澡，坐車去軍營。

　　“大哥，起床了?！杯嬀壭⌒牡脑陔x垢床邊喊道。

　　比起韓億劫回去之后冥思苦想，離垢就顯得輕松許多。他不是一個喜歡多動腦的人，也知道有些事情既然發生，就算再怎么去彌補也是來不及的，所以他從昨天晚上回來以后直接倒頭就睡。只是似乎在夢中似有似無的想起了以前那些事。

　　即便是當上山匪，做了那些權貴人人喊打的對象，離垢確實一點也沒改少年時候的那些習慣，過的可以說是極其的散漫，而且還有一個改不掉的毛病，就是賴床。

　　“大哥，起床了?！?p>　　瓔緣見他沒什么反應，又很鄭重的重復了一遍。

　　本來喊他起床是閆浮的事，自從瓔緣上山之后，就自告奮勇地擔當起了這個任務。

　　昨晚睡得太遲，本來叫他起床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今早上就更不用說了。

　　“……老三，你先出去……”離垢翻了個身又睡過去。

　　瓔緣是很享受這個時光的，她可以做離垢早上起來看見的第一個人，欣賞到別人所看不見她最喜歡的大哥的睡顏，她是不愿意打破這份美好的。

　　但瓔緣的特點就在于，越是在意，就越要順從。

　　“大哥，我昨天就想跟你說一下，關于吳妄言的事情?！?p>　　離垢剛剛已經進入半昏睡狀態了，不過好在，他的靈敏度還是很高的。在床上又歪了一會兒，才聲調懶懶的說：“我起來了。”

　　瓔緣知道他已經徹底醒了，像往常一樣說了句“大哥，早上好”就出去了。

　　不到十分鐘，離垢已經坐在大廳正中的那個座椅上了。要論整個寨子里起床最晚的，恐怕就是他這個頭了。

　　“大哥，早上好！”這是全寨的兄弟一起說的，聲勢頗為壯大。

　　“嗯。”離垢早就習慣了，“吃飯吧?！?p>　　早飯畢，兄弟們或個人或組隊的出去活動，大廳里就只剩下離垢，閆浮，瓔緣。

　　“大哥，要不要殺了那個姓吳的？”閆浮看見人都走光了才說。

　　“不……哈……”話還沒說完，哈欠倒是打了不少。

　　“昨晚那個姓韓的找過來，我看八成就是吳妄言告訴的。他的人分布得很廣，打聽到這里應該比其他人要容易。有幾個兄弟說前幾天看見有不明身份的人在山下徘徊?！杯嬀壏薹薜慕幼?。

　　對于普通的商人來說，吳妄言是他們所遇見最難對付的人。

　　“老三，你總是那么沖動?！彪x垢伸了個懶腰，沖閆浮點了點頭，“老二，你怎么看。”

　　“我覺得……現在我們沒把握能殺了他，不過他的軍火各個方面都覷覦了很久，如果我們能搶過來，也是一個好事?！遍Z浮想了一下說。

　　“二哥，要我說就不如殺了干凈！”瓔緣打斷他。

　　“你看你，老三，雖然你在我這里呆了很久，但你終歸是個女子，還這么年輕，怎么一點女孩子的樣都沒有。”離垢無奈的搖搖頭。

　　當初讓一個女子上山他本身就有些猶豫，若不是她已無依無靠無親無故，再加上這個小姑娘的性子素來剛強，他是絕對不會同意收下她的。

　　瓔緣聽他說了這話，乖乖的閉上了嘴巴。她不知道離垢喜歡怎么樣的女子，她雖然有心往那方面發展，可“那方面”到底是怎樣，她也不知道。

　　她有一次嘗試著問了離垢：“大哥，你想不想……有個壓寨夫人？”

　　誰知離垢聽到這問題竟有些好笑，不過還算認真的回答了：“不想?！?p>　　這回答讓瓔緣既感到安慰又有些失望，她接著問：“大哥……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她問這問題的時候，離垢正在閉目養神，所以很久都沒有回答。

　　瓔緣幾乎都快以為他睡著了。半晌，他才答道：“嗯……對我好就行。”

　　這回答讓她放下了心，她的性子還保持著那樣，反正離垢也不在意。

　　“大哥，小緣這樣子挺好的，比起那些佯裝作態的女人好多了！我就看不慣那些女人?！遍Z浮忙著幫瓔緣說話。

　　瓔緣沖他笑了一下，轉而對離垢開玩笑似的說：“大哥，你看二哥對我多好，你還嫌棄我。”

　　“嗯嗯嗯……就我不好……要不要我把你倆湊一對得了?！彪x垢也開玩笑的回答。

　　這玩笑倒還真產生了效果，弄得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另一個的臉色卻有些發白。

　　“關于吳妄言的事情，暫時先放著吧。既然上次沒拿到，大概就是時機未到。寨子里現在還不缺槍械，他的命暫時也取不來。”離垢忽視掉二人臉色的變化，接著說：“至于韓將軍……今后倘若碰到他或是發現他出現在寨子周圍，避而遠之，立刻來告訴我，不可擅自開火，否則吃虧的只能是我們這邊的人?！?p>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