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隊最后出發，老把式做事不著急。跟他搭檔的是副隊長劉卓劉隊，他倆合作時間很長，彼此有默契。

　　這次任務對他們而言只是加長版，也不一定非要找出個答案，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順其自然。

　　往西的路有三條，西南、正西、西北。西北這個時間很冷，一直人口就不多，這會估計人更少。正西要翻山越嶺，高速公路現在很不可靠，一旦走不通就只能折回；修了高速公路后原來的老路沒人走也沒人維護，這會已經破爛不堪，也萬萬走不得。西南路況好點天氣也暖和點，方隊決定走西南線。

　　走出去六七天，方隊就有些后悔。天下烏鴉一般黑，如今是天下的路一樣爛。如果他倆不是老司機，車做過改裝，換成其他人這會恐怕早就打道回府了。跌跌撞撞，第七天天黑下來的時候才終于快到Y城。

　　“無明”之前Y城只能算個中等城市，但卻有座巨大的水電站。那是“無明”之前很多年修建的，現在還在設計年限內。

　　天快黑時，方隊看見前面有霞光。天黑下來后，居然還有片模糊的霞光沒有散去。方隊正在納悶，路突然斷掉，一條很深的河溝擋在面前。四周的樹上發出的刺眼白光讓人睜不開眼睛，只能模糊看見有影子在晃。方隊下意識準備反擊，車子突然被從后面吊起。他倆臉朝下懸在空中，動彈不得又不好解開安全帶。車后面的物資噼里啪啦地砸在前檔玻璃上，幸虧儲備的油料是固定好的，不然有點火星就會燒起來。

　　很顯然，他們被“人”埋伏了。方隊又驚又喜又悲。驚的是突然被俘；喜的是這還有人；悲的是，好不容易碰到人類，居然被埋伏，前途未卜。早知道就不出來，安心待在小鎮好得多。

　　方隊把槍從車窗里扔出去不再掙扎。隨后強燈熄滅，方隊緩了緩才睜開眼睛，仍是白茫茫一片。車子被緩緩放下來，他們坐在車里，舉著雙手。

　　有人對他們說：“不要反抗，不然后果嚴重。”

　　方隊想，這會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那人接著說：“你們是誰，從哪兒來，來這干什么？你們知道些什么？要說實話。”

　　方隊想，說實話會不會對小鎮不利？說得模糊點能不能糊弄過去？暫時保命還是保小鎮？

　　那人見方隊半天不說話，拿著槍管捅了捅他，說：“快點回答！不然不客氣了！”

　　沒辦法，只能豁出去，賭一下他對小鎮沒什么興趣，方隊一邊想一邊說：“我們是‘無明’后隱居在H城北邊一個小鎮的居民，最近很多城市里的人都消失了，到這來是想尋找答案。我們不知道這里還有幸存的人，也不知道你們是誰，我們沒有別的意圖。”

　　“你們鎮上有多少人？”那人問，“靠什么為生？”

　　完了，方隊心想，他還是有興趣。劉隊碰了碰方隊，方隊明白他的意思。但這種情形，什么都不說是不可能的。

　　方隊回答說：“我們那有幾十個人，‘無明’后我們就開始自己種糧食，搜集物資儲備。我們那有太陽能電站，有干凈的水源，人不多因此基本上能自給自足。前段時間我們去了趟H城，發現那里的人和物資都消失了。一方面我們想弄清楚發生了什么，比如人都去哪了；一方面我們想看看還有沒有可能找到補充物資的地方，有沒有辦法解決以后恢復生產的問題；所以我們派搜索隊出來查明情況。”

　　那人聽后沉默了幾秒，問方隊：“你們那個地方叫‘桃花峪’吧？你們派出了幾個探索隊，都是往哪邊走？”

　　方隊很震驚，劉隊也很驚訝。這人居然可以直接說出“桃花峪”三個字，難道他曾經去過，在那待過，或者還是熟人？是敵是友還分不清，但隱瞞似乎沒有任何必要了。這人明顯知道得比他們多。

　　方隊回答：“是的，我們就是住在桃花峪。我們向東、南、西三個方向派了探索隊，約定好往返兩個月，今天是我們出來的第七天。這位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桃花峪’的，我們認識您嗎？”

　　那人回答說：“你們那的太陽能電站是我設計的和建設的。我不認識你們，不過根據你剛才說的和我知道的，你應該說的是實話。待會我會放你們出來，但你們要跟我們走，不能再問問題，直到我來找你們。你們要待在這，暫時不能回‘桃花峪’。”

　　方隊和劉隊來不及看清楚有多少人，是什么樣的人，就被帶上厚厚的頭套。他們被幾個人從車里拉出來，戴上手銬，上了他們的車。車子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停下，他們被帶入某個房間，門被關上。

　　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但聽得出這里并不安靜。方隊猜想他們應該已經在Y城某個地方，之前遠遠看見的那片紅霞，應該是宜城的燈光。是自己太大意，竟然進入險地還不知情。

　　大概兩三個小時后，門開了，聽腳步聲進來了兩三個人。頭套被揭開，房間里的光線明亮但還算柔和，那是電燈發出的光，看房間布置是個審訊室。

　　方隊定睛打量著來人：三人坐中間的是個四十多歲年紀看起來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兩邊兩個年輕些，看起來二十多歲，很強壯，面目上也就是普通人，沒有那么兇神惡煞，只是面無表情。年長者應該是之前跟他們說話的人，和肖棟一樣戴著副眼鏡，只是頭發有些灰白。

　　沒等來人開口，方隊先問了問題：“能給口水喝嗎？”

　　中年男人側頭看了看旁邊的年輕人，年輕人轉身去拿水。中年男人示意方隊他們坐下，又讓旁邊的人給他們解開手銬，隨手從包里拿出煙點上。

　　自己點上煙后，把煙和火機推到方隊他們那邊。方隊也不客氣，拿出一根點上，又把煙和火遞給劉隊。年輕人拿來兩杯水，杯子是玻璃的，以前那種很普通的玻璃杯。方隊一口氣喝完，等著來人問話。

　　煙抽到一半時，中年男子說：“是不是覺得如果早點往回走，我們就不抓不住你們？其實你們在天還沒黑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了我們的警戒圈。所以你不必懊悔，你沒有犯錯。你們不該出來探索，應該老老實實地待在小鎮上，想辦法做到全部的自給自足，適當發展，同時保護和隱藏好自己。你們現在肯定有很多疑問，我可以回答但有條件，你們要做個選擇。”

　　方隊這下不用懊悔了，對方早就發現自己。他說的不該出來探索，只待在小鎮上，這次出來如果沒有答案他們原本也準備這么干。艾牧堅持要探索是不甘心就那么不明不白老死在“桃花峪”，出不出來說不上對或錯，選擇而已，方隊自己也不想不明不白。死則死矣，沒多大的事。他是有很多問題想問，問或者不問，對應著這個人說的選擇。

　　方隊說：“什么樣的選擇？”

　　那人說：“如果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就不能從這再出去，不能去別的地方也不能回你的小鎮，直到我們認為沒有威脅了，你才能重獲自由。不過，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沒有威脅。

　　如果你不問問題，又能保證不把你現在知道的說出去，就可以放你回去。當然，這是個君子協定。你不遵守我也沒辦法，但其實我有辦法。

　　人類不多了，少一個就是少一個，我們不想取人性命，但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放你們兩個中任何一個走都有很大的風險。不給你們這個選擇，恐怕又會引起另外的因果，其他人因為你們而引起的好奇心可能會給我們帶來更多麻煩。你們現在可以選了。”

　　方隊和劉隊互相看了一眼。

　　劉隊先說話：“我選擇不問問題。”

　　那人說：“很好。記得剛才說的約定吧？你準備回去之后怎么解釋發生的事情？”

　　劉隊說：“我會說我們沒走多遠就遇到危險，我跟方隊失散，找不到他只能先回來。我什么都沒有發現。但是，如果其他兩個探索隊回來，他們發現的東西影響了小鎮的決策和方向，就不是我不遵守約定了。”

　　那人說：“這個是自然，你只需要做好你的部分就是遵守了我們的約定。請記住，無論什么情況下，你都不能說出這里的事情，暗示也不行。暫時還要委屈下你。”

　　兩個年輕人把劉隊帶了出去。出門的時候，方隊對他說：“不用擔心我，回去的路上你自己小心，不要讓他們來找我。”劉隊點點頭，消失在門外。

　　那人說：“那么，方隊，我聽你朋友這么稱呼你，你的選擇是問問題？。”

　　方隊說：“是的。而且，我有很多問題要問。”

　　那人說：“能回答的我盡量回答，我不知道的除外。你可以開始提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