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只只會享福的臭蟲，還是跟著先生吃苦受累？

　　這似乎是一道很容易選擇的問題。

　　跟同窗瘋了大半天之后，秦童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好巧不巧的是自己剛一進大門，就看到爹爹秦重正在院中跟管家吩咐著什么，看到自己的時候，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下，揮手把管家給打發掉，向著秦童勾了勾手掌。

　　“聽說你們又把書院里的先生給趕走了？”秦重臉一黑，秦童就覺得雙條腿有些打顫，說話也有些不利索，哪還有學堂上那付囂張的模樣。

　　“聽山長說，先生是年紀太大，不太適合教我們班，所以才……”

　　“放肆?！鼻刂氐幕饸庖幌戮捅l出來，瞪大眼睛的樣子像是要把人一口吞下似的，秦童的膝蓋一軟，撲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爹，你聽我說，這次真的不干我的事，都是徐愈他們說夫子年紀太大，說起話來慢慢悠悠的，萬一出個閃失可怎么辦，所以才……”

　　“所以，你們才合伙把他給氣走的嗎？”

　　一而再，再而三，本想把秦童培養成文臣的秦重，現在對自己這個兒子也是失去了信心，舉起的手慢慢地落了下來，意興闌珊地嘆了口氣，轉過身揮了揮手道：“算了，反正家里也不差你這口吃的，再過些日子你就回濟南老家吧，安安穩穩當一輩子富貴閑人也好。”

　　這，這是已經放棄自己的意思嗎？

　　秦童一下子就懵住了，往常無論自己闖了多么大的禍，爹都是一力承擔了下來，只是這一次，秦童心里沒來由地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跪在地上的自己突然喊道：“爹，書院新來了一個夫子，今天他問孩兒，以后要做一個什么樣的人?！?p>　　“哦？”秦重蹣跚的腳步突然停住，慢慢地轉過身，面露好奇道：“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搖了搖頭，秦重道：“孩兒不知道，今天上課的時候，夫子問我們問題，我們誰都沒有答上來，夫子就很生氣，他罵我們全都是一群只會享福的臭蟲，爹，孩兒真的是一只臭蟲嗎？”

　　聽到秦童的問題，秦重卻難得地走了神，腦子里滿是秦童剛剛說的話，這是哪里來的先生，居然這么大膽，敢罵他們全都是臭蟲，他難道不知道岳華書院的甲字三班中都是些什么人嗎？

　　若是不知，還可以稱他為傻大膽，可是他若是知道他們的身份，還敢這樣罵的話，那他的背景又是何等強大？

　　朝政無小事，誰知道這人是朝中哪位大臣派來的。

　　秦重沉聲問道：“我問你，他可知你的身份？”

　　點了點頭，秦童偷偷看著秦重的臉色，小聲道：“第一天上課的時候，我就說了，可是夫子還是打了我?！?p>　　“你提了我的名字，他還敢打你？”秦重越發的驚訝。

　　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秦重的問題，接著秦童突然道：“對了，爹，這位夫子你也應該聽過他的名字?！?p>　　“哦，我也認識？”秦重腦子里快速把自己認識的那些夫子想了一遍，正要猜測他是誰，就聽秦童突然道：“他就是前幾個月作弊的狀元，付長安?！?p>　　“是他？”

　　當初作弊的事情在京中鬧得可是沸沸揚揚，下到走夫販卒，上至達官貴人，誰都被這條消息給震驚到了，尤其是聽說這件事之后，連相國家的婚事都被取消掉了，沒想到這付長安混了一圈之后，居然跑到書院當了夫子。

　　看到秦重臉上露出深思之色，秦童小心地問道：“爹，他們說夫子是靠作弊才當上的狀元，你相信嗎？”

　　“……呃？”秦重的思路被打斷，抬頭看著滿眼好奇的秦童，自己卻難得地苦笑一聲：“你那夫子，學問是不錯的，只是人太死板了些，有些事不是光靠文采好就能解決一切的?！?p>　　“那你的意思，夫子是被冤枉的了？”

　　“爹可沒這么說，出去之后，你也不要替你夫子喊冤，記住了沒有？”

　　“孩兒記住了。”秦童點了點頭，眼睛狡黠的一轉，試探道：“那爹的意思，孩兒是不是不用回濟南老家了？以后還要跟夫子讀書？”

　　若是換成別人，秦重真的未必會看好，只是若換成付長安那個家伙……

　　點了點頭，秦重語重心長道：“有句話我倒是很認同你夫子所說，如果你不愿意做一只只會享福的臭蟲，那就跟著他好好學，至于怎么選擇，你自己考慮吧。”

　　剛剛已經定下來的選擇一下就被顛倒了過來，不用回濟南府的秦童終于松了口氣，不過一想到先生的嚴厲，心里還是打了個突，估計接下來的日子已經不會太輕松了。

　　付長安對自己的這些學生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們全都走光才好呢，到時候自己就可以跟山長要求再換一個班，自己更愿意教導那些從底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學生，他們能夠吃苦，也不會質疑自己的要求，這樣的人也更容易出采。

　　自己就是要跟他們證明，自己這狀元靠的并不是作弊來的。

　　教室中果然安靜得很，付長安已經做好了空無一人的準備，隨手把門推開，目光向里望了一眼便準備轉身往外走，只是不經意間，自己的目光卻停留在角落一個熟悉的身影上。

　　“咦？你怎么在這？”付長安有些奇怪，自己本以為這些人中最不想見到自己的應該就是秦童，誰料別的人都沒有來，唯獨秦童自己坐在教室中。

　　若是可以，自己也不想來的。

　　只是這些話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一遍，打死秦童也不敢說出來，站起身恭敬地向陳慶之施了一禮，恭敬道：“先生不是說，不想當一只只會享福的臭蟲的話，就要早點來上課嗎？所以我來了?！?p>　　“哦？”付長安身體重新轉過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秦童，好奇道：“那你跟我講講，昨天回去之后，你都想到什么了？打算做個什么樣的人？”

　　猶豫了一下，秦童低聲道：“真的想到什么都能說？”

　　“可以說。”付長安臉上的興趣越發的濃厚。

　　“咳！”秦童清了清嗓子，接著便大聲地背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p>　　“撲！”付長安一個沒忍住，口中的茶水全都噴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