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禾季回到救助站，剛進辦公室還沒坐下，幺妹就找上來。

　　“勤姐，你現在忙不忙？”幺妹面露糾結，說話吞吞吐吐。

　　勤禾季有點累，不想和她兜圈子，捏捏眉心說道：“有事直說。”

　　幺妹下定決心，把事情一骨碌倒出來。

　　“前幾天回訪活動的時候檔案室進了賊。”

　　勤禾季整個人頓時僵住，嚴肅地問她：“檔案室？”

　　幺妹點點頭：“劉姐查了監控，也問了很多人，大家都沒看到是誰進了檔案室。今年回訪的家長特別多，組織的人手不夠，我們就把志愿樓的也調過去了。”

　　勤禾季手指敲著桌面，說道：“把劉美芳喊進來。”

　　幺妹：“誒，我這就去。”

　　轉身出去的一瞬間，幺妹擔憂的就變成了解氣。

　　劉美芳還準備把這件事瞞下來，以為這樣就不用被勤禾季罵了，她也真的是太天真了。表面上讓大家不要自責，背地里把責任全部推到其他人頭上，簡直惡心透了。

　　劉美芳進來的時候，心里直打鼓，很怕勤禾季是來興師問罪的。她管理救助站這么久，雖然不是特別出色，起碼沒有出太大問題，誰知道檔案室居然能混進賊。

　　她一直認為是內賊，因為檔案室的門一點被撬的痕跡都沒有，偏偏管鑰匙的人還找不到檔案室的備用鑰匙。明擺著是自己人搞的鬼。

　　勤禾季讓她坐在對面，還給她倒了一杯茶，悠悠問道：“說吧，這幾天有什么事情。”

　　劉美芳不太確定勤禾季知不知道檔案室的事情，在坦白和掩蓋之間搖擺不定。

　　勤禾季嗤笑一聲，也不假裝友好：“你還想瞞我？其他人都知道檔案室多重要，你一個站長還遮遮掩掩？”

　　劉美芳張嘴想解釋，被勤禾季抬手打住。

　　“不用說了，給你機會你不珍惜，我找了另一個負責人，你把東西收拾收拾到時候和新站長交接。”

　　“你好好反思反思，出去吧。”

　　劉美芳回到宿舍的時候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

　　“鈴鈴鈴......”她的手機響起。

　　“喂，什么！你等等，我這就來。”電話那頭是她女兒，被車撞了，現在在醫院。

　　勤禾季把事情弄清楚之后才離開救助站，她還要去一趟協會，既然把事情委托給了孟夢，她心里已經很放心了。

　　她幾年都不回來，這救助站和她的情分也會越來越淡，更多的愛和努力，她要交給更需要這個的人。

　　她最后一站是寵物醫院。

　　***

　　陸遠洗完澡出來，問孟夢：“要洗澡嗎？”

　　孟夢點點頭，陸遠把她的小浴缸裝滿溫水端到城堡，順便提著她放到城堡門口。

　　孟夢躺在浴缸里，腦子里恍過樹神的樣子，有些迷茫。

　　好不容易在迷霧中撥開一條路，走了沒多久卻又橫生枝節，往哪一邊走都不對。

　　剛開始以為幫助別人就可以讓自己恢復正常，后來發現要完成十五個任務，已經做好準備去奮斗的時候，又掉進機器人的夢里，現在她的秘密不止是樹神，還多了一個機器貓。

　　她滑進水里，把整個人放空，秀發在水里飄蕩。

　　剛沉進去沒幾秒鐘，她又趕緊半坐起來，小張給她打電話了。

　　就是腦子里面鈴聲一直響，太吵了。

　　“機器貓，趕緊接，我腦門子嗡嗡地響。”

　　機器貓跳出來，幫她按下接聽鍵。

　　“孟小姐，櫻盛棋社約好了，明天下午三點半，地點在蘇美大樓七樓408。”

　　孟夢：“好，我知道了，他們有沒有說什么？”

　　張玫琦想了想：“他們社長說邀請你吃飯算不算？”

　　“知道了。”

　　孟夢想起來一件事：“上次讓你查的勤禾季的事情查清楚了嗎？”

　　張玫琦聞言，從辦公桌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答道：“查清楚了，她養了一只流浪狗，但是這狗下半身癱瘓，一直在接受治療。”

　　孟夢沉吟道：“把文件發我看看。”

　　“好，我發您郵件。”

　　幾分鐘之后，果然收到一封郵件。

　　勤禾季七年之前收養了一直流浪狗，這只狗剛開始只是車禍之后的后肢粉碎性骨折。一年之后又出了車禍，這次它下半身徹底癱瘓。

　　勤禾季一直都帶著它積極治療，盡管醫生都說了現在只能保住它的命，要想它恢復成以前的樣子是不可能了，沒有人能做到。

　　孟夢大概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了。

　　奇跡總是會發生的。

　　她找到狗子住院的醫院，準備明天見過櫻盛棋社之后就去看一看。

　　“機器貓，你能造出一架飛機嗎？”

　　機器貓：“喵喵喵？？？”做夢呢？

　　“算了，看你就不怎么聰明的樣子。”

　　機器貓：“喵。”閉嘴。

　　只要讓它把那些東西吞下去，下次就能直接使用了，就像她的手機一樣。

　　第二天，和櫻盛棋社見過面之后，孟夢指揮著陸遠把車開往寵物醫院，進去之后，有工作人員上來詢問。

　　“請問先生您有預約嗎？”

　　陸遠：“我找人。”

　　工作人員有些愣：“我們這是寵物醫院，里面住院看病的都是小動物。”

　　“我找勤禾季。”

　　工作人員看他一眼，讓他等一等，馬上到前臺聯系一下勤禾季。

　　幾分鐘之后，工作人員再次走過來，這次臉上的微笑真誠了許多：“陸先生這邊請。”

　　陸遠推門進去，勤禾季坐在一只灰白色小狗的旁邊。

　　說是小狗，因為它實在是太瘦了，蜷成一團也不過鍋蓋那么大點，一眼掃過去，脊背上都是皮包著一節一節的骨頭。

　　勤禾季回頭看他一眼，語氣很輕：“你來了。”就好像她知道陸遠回來一樣。

　　陸遠走過去，靠近小床微微彎腰看它：“它多大了?”

　　勤禾季撫摸著它的背，眼里露出回憶：“都八歲多了。”

　　也不等陸遠回答，她緩緩說起來。

　　“七年前，我剛拍完爸爸是超人，正值事業的上升期。因為我爸走得早，我媽又改嫁，整個家只剩下我和奶奶，我要進組的時候，奶奶住院了。我回去一趟就看見九九陪著我奶奶，我奶奶說，這只狗救了她，不然她早就被那輛車給撞飛了。”

　　勤禾季輕笑一聲，眼神很是溫柔。

　　“它為了救人，自己被車碾碎了腿，我就收留了它。我的電影拍到一半，劇組半途空降下來女二號，把戲份刪刪改改我一個女主倒成了陪襯，最后我退了組回家照顧我奶奶。”

　　“難得守著她過日子，她很高興，可惜年紀大了，身上的小毛病越來越多。有次我要去醫院照顧奶奶，九九非要跟著出門。路上一輛小轎車剎車失靈朝著我沖過來，九九又救了我一命。”

　　九九聽見自己的名字，緩緩睜開眼睛，它眼睛上白色的霧狀讓它看不清東西，只能聽著聲音蹭一蹭那只纖細的手。

　　勤禾季抿唇淺笑：“它救了我奶奶，又救了我，落下終身殘疾，日漸衰弱，我怎么能不照顧好它。”

　　有醫護人員進來查房，勤禾季和陸遠一起到大廳透氣。

　　勤禾季看著窗外，心緒不寧：“醫生說，九九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陸遠問道：“所以你才要去非洲？”

　　勤禾季沒回答，只是垂下眼睫遮住淚濕的雙眼。

　　“它這幾年一直都躺在病床上，每天面對的都是白藍色的墻，只要外面有嬉笑的聲音，它總是伸直了脖子往外看。”

　　“我希望在它走之前帶它出去逛一逛，聞聞外面的空氣。”

　　孟夢福至心靈，大概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就是有點不太明白要怎么幫。

　　醫生檢查完出來，看見勤禾季遠遠揮手打個招呼，勤禾季也回應他。

　　她轉身，收拾好情緒：“走吧，我們走吧。”

　　孟夢：“機器貓機器貓，你知道怎么讓奇跡發生嗎？”

　　機器貓：？？？

　　孟夢：“置之死地而后生。”

　　機器貓：？？？×2

　　果然，當天凌晨九九上了急救臺，期間一共下了三次病危通知，孟夢磨著陸遠坐在醫院大廳里面，看著勤禾季滿心絕望的守在手術室門口。

　　孟夢心口有些發堵：“這感情也是很奇怪的東西，因為時間而得到，也因為時間而失去。”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才有醫護人員出來，眉宇間帶著疲憊，眼神卻很溫柔。

　　“勤小姐，手術很成功！”

　　勤禾季高興得后退一步背靠著墻，眼神追進手術室，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孟夢問陸遠：“你信奇跡嗎？”

　　然而，幸福短暫得猶如流行。

　　‘九九的手術很成功，但是身體機能已經到了極限，你做好心理準備。’

　　勤禾季腦子里主任的這句話來回的轉，全身的力氣就像被抽走。

　　早上七點半，太陽慢慢露出頭，光輝輕輕散散的飄向大地。

　　勤禾季抱著九九出了病房，她來到一處草坪，鋪上墊子，把九九放在墊子上。

　　清晨的空氣充滿了芳草清香，綠油油的草坪生機勃勃。

　　九九低頭嗅著，兩只前肢費力地往外刨，它拖著癱瘓的身體挪出墊子，輕輕地靠在小草上。

　　一雙看不清事物的眼睛睜得老大，耳朵動得很細微，小腦袋跟著蟲子往左往右。不知道為什么，孟夢覺得自己看到了它的笑容，它很開心，甚至想奔跑。

　　孟夢：站起來吧，在草坪上用盡全力，至死無憾。

　　像是聽到孟夢的鼓勵，九九顫顫巍巍的用前肢支起身體，后腿一動不動地拖在身后。

　　勤禾季雙手護著它，眸子里不知道是憐惜還是不舍，也許今天就是離別，生離死別。

　　九九前肢哆嗦著站直，后腿盡量也有了力量，竟是站了起來！

　　短短幾分鐘，它邁著小步子圍著勤禾季轉，喜悅之情藏也藏不住，它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沐浴著陽光，腳踩著青草。

　　勤禾季目送著它消失在視線里，她明白，時間已經到了。

　　***

　　11.04，九九的遺體被勤禾季帶回了老家。

　　三天后，她坐上飛往非洲的航班，再也沒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