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祈禱著抬頭一看究竟，當視線還沒完全水平的時候，當我看到茶色衣角的時候，當聞到淡淡薄荷香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是真丑大了。

　　沒撞到樹上，是撞到了……公孫尚身上。

　　還不如撞樹上。

　　我略有忐忑地緩慢抬起頭看他，不知道他會說什么，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么表情，他大概會覺得我簡直笨到無可救藥。

　　在我對上他眸子的剎那，公孫尚轉頭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我沒想到，會撞到你。”我支支吾吾道：“你突然轉身，還，還定在這里。”

　　怪你，我的意思是。

　　我磕磕絆絆地說了一堆，其間也沒敢看他。

　　“走吧，馬上就出林子了。”是他溫和的聲音。

　　似乎還沒有聽到過他如此溫柔地講話。

　　公孫尚拉住了我左手手腕，牽著我向前走，“怕你再撞上別的。”聲音依舊溫和。

　　他的手指修長，掌間微微帶著些暖意，雖沒有父帝的手掌溫暖，但也不像我的手掌般寒涼。我幼時身子沒有這么涼，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體寒的，用仙草借仙法蒸熏都暖不回來。

　　“你喜歡薄荷香？”我邊走邊問，他身上有薄荷的香味。

　　“嗯。”公孫尚輕聲道，并未啟口，滿滿地鼻音。

　　這是一種極曖昧的聲音，仿佛是從身體深處傳出來的，帶著一個人獨有的氣息。就好像這天地間，此刻，我與他最親近。

　　我不禁有些不自在，趕忙接話道：“所以常常拿薄荷熏衣嗎？”他身上沒有香囊，周身卻有濃郁的薄荷香，大概是衣物被熏染過。

　　“是歐陽汭子給的腰佩。”公孫尚道。

　　“那個腰佩竟真這么神奇？”我驚訝道：“早就聽聞歐陽公子所制腰佩，戴則染香，久之可染衣物，再久之可深入肌膚。原以為是說說而已，沒曾想竟是真的。”

　　“現在看來好像是真的。”公孫尚附和我道。

　　“不是所有人都像小姐一樣天生自帶體香，所以總要想點辦法。”公孫尚補充道。

　　我印象中歐陽汭子的腰佩著實在天庭流行過一段時間，但后來就沒再聽人提起了，所以以為是假的。

　　“歐陽公子很厲害嘛。”我稱贊道。

　　“就因為他能把香氣染到人身上？”公孫尚問，不以為意。

　　“對啊，你說的，總要想點辦法。”我回答道，特意將語調往上揚了揚反駁他。

　　公孫尚滿是自得道：“我也可以，只不過沒他那么閑。”

　　“改天給你試試？”公孫尚道，眉眼含笑。

　　我沖他俏皮地笑了笑，沒有說話。理論不過的時候，不理論為上計。

　　被公孫尚牽著走安心不少，我沒有再管腳下的路，左右張望著。

　　“真的會是他娶你嗎？”身側傳來公孫尚的聲音，平平淡淡地。這句話似乎沒有任何支點，輕到我感覺每個字都在空中漂浮著。

　　“歐陽汭子？”

　　他說的是天庭的那些傳言。

　　“那些閑話還做不了主。”我道。

　　“聽說歐陽汭子是樂老爺看中的，他生前便有意讓你們成家。”公孫尚垂首笑了笑，“不知道真的假的，傳得倒挺真的。”

　　父帝？提起父帝，我不免有些難過。“阿父從前是說過，但也只是私下同阿母或阿娘講，并未對外宣稱。”

　　“阿父已過世，如今全憑阿娘做主。”我補充道，聲音不自覺低沉下來。

　　公孫尚一副了然的模樣，若無其事地走著路，但手上加重的力道，讓我知道他很在意。

　　“你呢？”沉默許久，公孫尚終于開口問，“你想嫁嗎？”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聲音也低了幾個度。

　　如果我能自己選，我真希望誰都不嫁。可天庭禮法嚴明，長幼有序，嫁娶皆是按著年齡來的，我不能不嫁。

　　嫁給歐陽汭子，也算圓了父帝的一樁心愿。即使這個心愿相比于父帝的其他心愿而言，太微不足道了。

　　“我在問你話。”公孫尚停下腳步，晃了晃我的手臂，將我的思緒扯回來。

　　我不明白為什么他看起來有些生氣。

　　“沒有什么想與不想的，嫁給歐陽汭子是最好的選擇。”我誠懇回答。

　　他沉默了。

　　許久，才又牽著我，繼續往前走。

　　終于出了這片林子，到了好走很多的青石板路。公孫尚松開我的手腕，淺淺一笑，“確實，你嫁給歐陽汭子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