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汭子同我年紀差不多，說來我和他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父帝征戰時，歐陽氏功不可沒，死而后已，當時便只留下了側夫人閔氏及其腹中之子，歐陽汭子是閔氏腹中孩兒之孫。后來我小的時候，歐陽氏收服惡獸時，竟遭其所食，只留下了年幼的歐陽汭子一人。父帝便把歐陽汭子接到邀華宮里來撫養，請仙法極好的教習天仙來教他，有時也會親自教導，我時常跟歐陽汭子一起玩耍，除了偶爾見面的諸位天女，他是我幼年唯一的玩伴。大概因為他是歐陽氏的獨子，父帝待他很特別，雖沒給官職，沒賜府邸，但任誰都知道他身份尊貴。而且如此一來，他不用參政議政，無需戎馬一生，只管帶著一身才干清閑度日就好。

　　關于我跟歐陽汭子的言論早就在天庭盛傳，因為他是父帝看中的、希望我嫁的天婿，若父帝還在，再過些年，我也許真的會嫁給歐陽汭子。在婧國他將我攔下時，也是同我講了這些，關于未來，關于情誼。我揣摩不出來他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單論我自己的態度，幼年的事已是時過境遷，我與他沒什么交情可講，更不必說親近與否。

　　在璍國的沉默寡言，加之這么些年對天庭的事置若罔聞，使我落得恃才傲物、仗勢凌人的名聲，這個名聲又在我此后遇見每一個人時，得以一遍遍驗證，根深蒂固。或許在宴會之前，就有人這么說了，也已經被一遍遍檢驗過了，只不過那時眾仙幾乎全部的時間都在曜侯國里，閑言才沒能傳開。

　　我不想與人有牽扯，所以言行都在自己的方寸之內。他們所言我聽上一二，思考一二，卻不會置喙。不是自恃清高，自命不凡。

　　想至此處，我竟感到些許有趣。曜侯國天君居然會想來規勸我，父帝崩逝到現在三萬余年，還沒人敢這樣直接地教“蔣天女”做事。

　　大概走了一個時辰，馬車停了下來。下車便看到一條巷子，筆直幽長，不見盡頭，巷子兩側整齊分布著白墻小院。這些小院用得是最平常的青瓦，沒有金磚玉瓦華美，卻生出一種古樸的韻律和美感。院子座座相連，氣勢威嚴，在黑夜中尤為靜謐，只門前的一對對紅燈籠增添著幾分朝氣。

　　公孫尚在車隊前方吩咐侍從，很快大家都進了各自的院門，車馬散去。

　　我朝他走過去，福身行禮。

　　“最近一兩日沒有行程安排，舟車勞頓，登山身乏，小姐可在此處好好休息一番。”公孫尚邊說話邊指了指身后的小院，“借了三處院子，此處我與小姐同住。”

　　看著面前的垂花門，他繼續道：“里面有三間屋子，我同小姐一人一間，隨侍的仆人一間。”

　　我微微頷首道：“少爺費心了。”

　　昨日真的累了，今晨醒來時已是辰時五刻。喚來人服侍洗漱更衣罷，我坐在屋內的交椅上東望西觀。透過面前的漏窗，恰好能看到伸進院子里的香樟樹樹枝正隨風擺動，繁茂的綠葉交疊在一起，發出沙沙的響聲。

　　初夏，風卻盛，我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