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無妨……”
顧北忙笑道。
“公子是否愿意來在下帳中一敘?”此人言辭懇切。顧北頷首回禮,隨此人進入元帥帳側的一頂軍帳。
此仗卻別有一番風情。雖大小相當,里頭布置如女子閨房一般,帳內被一簾淺藍垂幕分為兩間,后為臥榻,垂幕前置一黃花梨鏤雕鳳穿牡丹紋妝奩,妝奩前放著銀胎掐絲琺瑯繡墩。西側置一大理石書案,案上壘著各類名人法帖,及數方寶硯。東側豎立幾只琉璃瓷瓶,內插各類花草,散著清香。
“公子請坐……”此人指著帳中兩把閑置的四方木椅說道。
“顧某謝過……”顧北不知如何稱呼,卻見此人脫下頭上銀盔,撒下一頭青絲。
“原來是元帥千金……顧某失禮了……”說罷忙拱手施禮。
“小女正是,公子不必拘禮……我叫陳萋萋,你呢?”陳萋萋坐于顧北對面,大大方方地問道。
“在下顧北……”顧北見元帥之女氣定神閑,一副巾幗不讓須眉之模樣,當下便說道,“方才顧某有柬于元帥,倒讓小姐見笑了……”
“顧公子莫要如此見怪,父親生性豪烈,又為人臣,萬事皆以皇上旨意為準。顧公子之言,小女卻是十分欽佩?!标愝螺抡f道,“而今父親年事頗高,這征伐之事,逐漸力不從心,軍中大小事宜,倒讓小女替他替他參謀……公子本是一顆善心,卻偏偏未將父親之苦楚思慮周全啊。”
“顧某只念及北國百姓之苦,想元帥理應菩薩心腸。小姐如此一說,著實是在下的魯莽,還望小姐轉告元帥,望元帥莫怪。在下這就告辭。”
“顧公子莫急,小女還有一事,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如實相告?”陳萋萋抬手示意顧北別動。
顧北又坐下,此刻他惦記著長纓謝柄文一干人等,生怕有啥閃失。
“顧公子?”陳萋萋瞧他心神不寧,復又問道。
“小姐莫怪,顧某此時掛牽我一朋友,元帥已派人去接,我擔心他來擾到元帥。”
“顧公子不用勞神,大營若來生人,必先讓我過目……唯獨顧公子你……”陳萋萋突然一停,抿嘴一笑道,“竟似出入無人之境,徑直闖入父親營帳,小女佩服……”
顧北微微一笑道:“小姐方才欲問顧某何事?”
陳萋萋稍一正色:“父親治軍,向來恩威并施,賞罰分明,昨夜一守衛兵士報得,有二人意圖潛入大營,已被勸回,不知公子是否……”
“此二人正是顧某和元帥去接的這個朋友?!鳖櫛钡馈?p> “顧公子爽快!”陳萋萋似笑非笑道:“此兵士顧公子可否相識?”
“此人名董里,昌城知府師爺之子,頗有治軍才能。”顧北道。
“小女感謝公子坦誠,此人已被提為副尉……還有一人,不知公子是否相識?”陳萋萋緊盯顧北,眼神射出一股英氣。
“此人顧某也相識,姓胡名有珍,原是花都一郎中,昨夜他誤以為顧某夜闖大營,斗膽前來尋找。敢問小姐,此人現在何處?”
陳萋萋“嘻嘻”一笑,道:“如顧公子這般坦誠之人,怕是世間少有了……此人已被斬首……”
“???”顧北驚道,“這是為何,他不過是前來尋我罷了,又不是什么死罪!”
“小女子適才說過,父親治軍,恩威并重?!标愝螺碌χ溃吧藐J大營,本罪不致死……”
“那為何還要斬首?”顧北怒道。
“公子莫怪,聽小女向公子說明,免得獨隱前輩在天之靈,怪罪小女?!标愝螺率疽忸櫛蹦?,接著說道,“公子與此人相識,想必也知道江湖中的長纓幫吧……”
一聽長纓幫,顧北點頭說道:“顧某略有耳聞?!?p> 陳萋萋接著說道:“這長纓幫,此數年間,勢力蔓延極快,如今已有遍布整個北國之態勢。雖是以江湖幫派自居,但小女子聽聞,我北國皇城之內,也不乏有長纓幫的爪牙,公子可知為何?”
顧北道:“江湖中各門各派,魚龍混雜,卻皆為利往。那花都西河幫,不也勾結著朝中些許不法之徒,做著暗殺的勾當嗎?”
“公子所言極是……小女雖常年隨父居于軍中,對江湖朝堂之事,僅是聽聞而已,也未仔細揣摩,不過這長纓幫,并非公子想的那樣簡單!”陳萋萋接著說道,“雖未證實,但此批兵士當中,倒不乏一些江湖義士,小女聽聞,他們倒像是追隨公子而來。從軍是假,尋什么錦囊是真。公子可愿如實相告?”
顧北一聽,心笑道:“董里這家伙,不就一小小副尉,何須如此……”
又一想:“眼前此人,卻是比陳元帥多了很多心機,我須提防才對……”
當下便說道:“此事顧某也略知一二,至于內情,也和小姐一樣,僅是聽聞而已?!?p> “那便是確有此事?”陳萋萋追問道。
“恩師多年前,游歷天下,確布下幾處錦囊,皆是希望借此警示弟子,早日步入正途……那些江湖傳言,顧某向來只是聽之笑之……”
“小女還聽說,公子在昌城,為父親備了一份薄禮,今日何不獻上?”
陳萋萋如此一來,明擺著先禮后兵來了。
恰好此時,帳外一陣喧鬧,陳萋萋眉頭一皺,對顧北說道:“公子且等,小女出去瞧瞧?!?p> 顧北拱手相送,心下想:“原本讓董里操練這百名兵士,希望日后能幫到自己,不想反倒落下了把柄?!?p> 正思忖間,瞧見陳萋萋自帳外提進一人。
“柄文……”顧北一看到謝柄文,忙起身道,“小姐手下留情,此人正是顧某的朋友?!?p> 陳萋萋一松手,謝柄文便癱在地上,顧北上前將他扶起,問道:“柄文……這是為何,他們欺負你了?”
謝柄文一見到顧北,頓時泣不成聲:“大哥……嗚嗚嗚……我正在睡覺……他們突然沖進來,把我扔馬背上,徑直帶到這里來了……嗚嗚嗚嗚……”
顧北安慰道:“是大哥不好……柄文別怕,咱們這就回家,大哥把你帶回昌城去。”
“真的嗎?”謝柄文邊擦眼淚邊說道:“這里太不好了……昌城他們欺負我,卻從來不把我扔馬背上……”
顧北將謝柄文拉到自己身后,對陳萋萋說道:“我想,小姐此時想說:從軍之人魯莽,切勿怪罪。對吧?”
陳萋萋愣住不言。
顧北接著道:“感謝陳元帥父女今日之款待,還望多多保重,顧某告辭!”
說罷拉起謝柄文便走。
“公子……”陳萋萋身后喊道,“公子……對不起,小女……”
“小姐勿送,顧某擔當不起?!鳖櫛崩x柄文大步走出軍帳,瞧見帳外一干兵士皆牽著馬,笑嘻嘻望著謝柄文。
“退下!”陳萋萋怒斥道。
眾人皆忙轉身離去。
“顧公子,稍等……”陳萋萋喚道。
顧北停下,回頭施禮:“小姐莫不是也要將顧某斬首?”
“公子誤會了……”陳萋萋趕上來,看著謝柄文說道:“這位公子,剛才確實對不住,你別擔心,我會替你好好教訓他們!”
謝柄文卻躲在顧北身后,緊緊抓著顧北衣襟不放。
顧北道:“小姐不必客氣,顧某這個朋友,沒見過此等世面,小姐見笑了。這就告辭?!?p> “顧公子……小女還有一事,有求于顧公子,顧公子胸懷大義,想必不會拒絕小女吧……”陳萋萋道。
“小姐瞧得上顧某,顧某惶恐……”顧北揶揄道。
陳萋萋只一笑,說道:“斬首一說,方才小女只是試探公子,現在勞煩公子將這個姓胡的帶回去,還請公子替小女察明,這長纓幫,是否真如傳言所說,屬西涼國掌控。公子若不嫌小女任性,這大營,隨時恭候公子?!?p> 顧北聽此一講,忙問道:“小姐,你懷疑這長纓幫,是西涼安排在我北國的……”
“噓……”陳萋萋嘟嘴示意顧北禁聲,輕聲道,“公子是否愿意查實?”
“此事關乎我北國興衰存亡,顧某豈能坐視不理?”顧北正色道。
“顧公子深明大義,請受小女一拜……”陳萋萋說罷,朝顧北深施一禮,接著道,“那人就在前方帳內,公子帶走就是,小女子不便相送,往公子保重!”說罷轉身回到帳內。
顧北拉著謝柄文走過去,掀開帳簾一看,里頭果然是胡有珍,被五花大綁,捆于拴馬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