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和再次來到拍攝場地時,張雅已經等在那里,她身旁站著一個人,身高和她相差不多。
此時兩個人正各自偏過頭,不去看彼此所在的位置,偶爾有身體接觸也要立刻往后退一步,生怕碰到對方。
尤其是某個紅衣女士,眼里的嫌棄簡直不要太明顯。
商和一扶額,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得,這倆又吵架了。
思考了三秒,商和退到戰場兩米外,免得被余威波及。
尋尋覓覓一會兒,她在遠方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方休已經穿好戲服,正坐在一處長廊里,靠著欄桿閉目養神。
這就是聞人府的所在地,劇組選擇了一處私家園林——屬于晉昆的一個朋友,知道他要拍戲,特意借給他們。
而且,據某個小道消息說,園林主人是方休的粉絲。
走到近前,商和不自覺放輕了腳步,在離他不遠處站定。
他披了身白色錦袍,烏黑的發絲上插著一根玉簪,溫柔的桃花眼此刻閉著,又多了一種靜謐安寧的美感。
他的臉頰清瘦,睫毛偶爾隨著微風一顫一顫。
即使在沉睡中,淡色的唇角也輕輕勾著一個弧度,像一朵在空山幽谷綻放的睡蓮,美好得讓人不忍打擾。
隨著四周風聲漸起,細密綿軟的花瓣飄落,拂過發絲。
一抹月白色傾落在他發梢——睡蓮醒了。
帶著初醒時的一絲惺忪,方休眨了眨眼,很快把目光定格在了身前幾米。他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像兩顆通透的水晶球,看不到一絲雜質。
“要過來坐嗎?”他輕輕地揚起眉,笑容在日光下顯得分外柔和。
隨著他這一笑,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蒼白,好像被這廊間的風一吹就要搖搖晃晃地倒下。
但事實上,他并不很瘦削,甚至可以稱得上挺拔,臉色也一次比一次更紅潤了。
如果非要用語言來形容。他就像是濺在雪地上的一抹猩紅,又或者是倒懸在崖邊的一根鐵索。
獨木難支,搖搖欲墜。
蒼白映襯著嫣紅,讓他在病態中添了一絲艷麗,似乎杜鵑啼血,戲成絕唱。
平白無故多了幾分凄厲與哀傷。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商和秀氣的眉毛又細細地擰在一起,清澈的眸子里染上幾縷愁思,甚至有些暗淡,好像在為什么而惋惜。
但那雙眼睛本來不該這樣,它是明亮的、干凈的;是靈氣的、鮮活的。
不會被任何東西浸染,就連時間也無法侵蝕。
方休安靜地看著她。
商和覺得心里有點兒悶。
“別怕,這只是化的妝而已,剛剛晉導跟我討論了下劇情,覺得這樣形象會更豐滿些。”他溫柔地解釋著,關切的目光隔著假山透過來,不渺遠也不靠近。
只像一根線虛虛實實地飄在空中,他在線那頭,自己在線這頭。
“嚇到你了嗎?”
商和搖了搖頭,不再遲疑,快步走到方休面前。
這一靠近,他白得幾近透明,和冰晶一樣的膚色就更明顯了。
好像只要太陽稍微強烈些,他馬上就會蒸騰著在日光下消失,化成淡淡的水汽。
脆弱得簡直不敢相信。
這真是化妝能達到的效果嗎?商和有些懷疑。當她坐上木椅時,那股久違地像是浸潤了寒霜的松針——干凈又清冽的味道刺破空氣傳過來。
“你現在真的好像一個瓷娃娃。”不知道為什么,商和腦中突然出現這樣一個聯想。她撐起下巴,認真地看著對方。
清脆、易碎。這就是此刻的方休給人的感覺。
是不是在這段時間里你執行了生死墓的什么任務,又或者是以前的舊傷?商和其實很想這樣問。
但轉念又想,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還沒有到這種可以互知根底的地步。她也沒什么立場去問。
而且——方休既然說了這是化妝,那么就算真的有什么,他大概也是不愿意說的。
所以她不去問,只是小小地跟他開了個玩笑。
“那就麻煩商老師待會拍戲的時候注意一點,小心輕放,我現在可是貴重物品吶。”方休的聲氣輕輕地,語調很慢,仿佛多喘一口氣對他來說都是種負擔。
似乎是為了配合他一樣,商和也把聲音放低了,小心翼翼地,像是在說悄悄話。
她把手放在唇前擋著,故意似的往四周瞄了幾下,又肯定地朝方休眨了眨眼:“你放心,我會努力保護你的,我的殿下。”
聽到最后四個字,他一怔,緊接著低低地笑了,眉毛開心地彎起來。
“好啊,那我們一言為定。”
有的人什么都沒說,有的人什么都沒問,兩人卻像是早已有了默契。
如此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