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樣的波紋蕩漾著,聚集著,在洛瀟面前凝成一面足有人高的無框鏡子。
視線仿佛成為了某種實質性的力量,洛瀟看向鏡子哪處,那地方的鏡面就像被攪動的水面般發出一陣動蕩,說不出的怪異。
模糊的鏡面漸漸清晰,某種難以形容的光芒從鏡中透出,照射向洛瀟。
洛瀟抬起手,又放下,按耐住喚出靈武的沖動,不作抵擋,任由那光照在身上。
一絲微不足道的念頭被那光迫出,光芒從身上抽離并附于那絲念頭上,瞬間形成一具與洛瀟面貌一般無二的光之軀體,巴掌大小的小精靈。
念頭分身?
透過和那光之精靈的精神聯系,洛瀟得出這一結論。
這是一種臨時的念頭分身,存活不了多久,而且他一個想法就能夠收回或讓其自滅,看來那水鏡之后的存在考慮的倒是周詳,拜訪一下又有何妨。
心念一動,念頭分身“嗖”一聲扎入鏡面。
穿過一道不算太長的水渠般的空間通道,念頭分身出現在一個彌漫著水汽,亮如白晝的巨大洞窟中。
光的來源是無數根釘在洞壁上的光矛樣存在。
仔細一看,那洞壁是肉質的,還帶著青紫的血絲,在光矛的束縛下還時不時蠕動掙扎一下,滲出點點黑色液體,粘稠似血的黑色液體被白光照到,凈化成無色并散入空中——這就是洞中水汽的來源吧。
這里不是什么洞窟,根本就像是某種異獸的體內。
往里走,光的亮度更強,不多久,也許是光矛源頭的存在出現在念頭分身面前。
那是一個面如滿月,中年秀士打扮的……人?
上半身倒是有完整的人形,下半身就好像章魚觸須一樣緊緊連接在肉質的地面上,某種物質透過那管道般的觸須從那人身上傳輸到洞窟中,然后,光矛就從那種物質中誕生。
所以表面上像被扎進洞壁的光矛實際上是長出來的。
中年秀士一手持著竹樣書簡,一手背在身后,見洛瀟念頭分身到來,露出溫和的笑容,“你來了,隨意落座吧。”
中年秀士朝念頭分身的方向揮揮手,白光如絲般編造,瞬息間在念頭分身面前編織出一套坐席。
念頭分身坐下,用手扯了扯坐席,感覺像是實物。
錯覺?
不,應該是構成這具念頭分身的白光跟這坐席在性質上類似的緣故吧,就好像以精神體的狀態接觸精神狀存在一樣,本質上跟物質之間的接觸沒什么兩樣。
“閣下是……”
“看這個。”
中年秀士指了指身下,示意洛瀟觀看坐席。
洛瀟低頭一看,只見一只涂鴉形式的眼睛剛剛生成,兩個字正緩緩書就。
吳……妄?
不管是那只眼睛還是那兩個字,都跟此前洛瀟收到的符箓與信箋上的一模一樣,那種獨特的韻律,奇怪的筆觸,旁人很難造假。
所以,這家伙真的是吳妄?
洛瀟細細打量這個看起來像被困在此地的中年秀士,怎么也沒想到被他當作假想敵的存在竟然如斯狼狽,不斷消耗著自己的神魂力量,永不停歇。
沒錯,這個洞窟中的光矛連同洛瀟念頭附身的光體都是這人的神魂之力所衍化。
不管對方是不是吳妄,姑且稱他為吳妄吧。
“閣下應該是道盟五大支柱中蒙天機組織的第二天機無妄天機吧,怎會落入此等險境?”
“唉,一言難盡,隨我慢慢道來。”
那人苦笑著,丟出手中竹簡,竹簡變幻著從中跑出一段記憶影像,隨著影像的播放,還有那人的講解。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也許始于某個倒霉蛋打開了某個秘境,一種怪誕的邪獸出現在這個世界,那是一種無論怎么殺都殺不死的污穢存在,就連封印也難以限制它們,即使是謫仙強者施展的時空封印仙術也只能在它們身上短暫生效,然后仿佛生出抗性一般,時空封印術對它們再無效果。
之所以說它們是污穢的存在是因為它們具備極強的感染與同化能力,只要被它們的血肉侵蝕身體,便會生出同它們一樣混亂的殺戮之欲——存在于它們身上的唯一欲念。時間久了,那種混亂的欲念會讓感染者神魂完全墮落,最后身心完全轉化為同種污穢邪獸。
這種邪獸剛剛出現時并沒有被人放在眼里,甚至還有部分魔道修士把它們當作提取殺戮之氣的便利修行工具,這無疑引起了邪獸的泛濫,短時間內就從初始的一只增長到數千數萬只。
直到某個謫仙層次的強者被感染成邪獸后,朝廷和道盟才知道事情大條了,于是開始奮力絞殺邪獸。
起初,邪獸還能被殺死,死得次數多了,它們似乎同時覺醒了某種生物共性——不死性,包含精神不死與肉身不死兩種。
當精神不死與肉身不死兩類邪獸依次被消滅后,不死的精神與不死的肉身開始融匯在一起,形成了唯一的一只同時具備精神不死與肉身不死的邪獸,又稱不朽邪獸。
這時候,道盟與朝廷終于統一意向,沒等這不朽邪獸肆虐就采取了果斷的行動。
以一位絕世強者的“犧牲”為代價,同時在精神與物質領域限制邪獸的行動,也就是使邪獸永久癱瘓。
至于人選……
經歷一番欺詐與被欺詐,背叛與反背叛后,吳妄“心甘情愿”地成為了限制邪獸的人柱。
邪獸引發的事端落幕在百年前,也就是說吳妄充當了百年的人柱。
而如今,縱使逆天改命如吃飯喝水般輕松的天機,終究還是到了油盡燈枯的盡頭。
那如太陽般熾烈燃燒的神魂如今只剩下微小的火苗。
“你想怎樣,讓我救你出去嗎?”
“不,我想請你殺了我,如今我與這邪獸一體同命,邪獸的不朽性出現了破綻,只要能夠殺了我,這邪獸也會跟著一起死亡,真真正正的死亡!”
“你為何覺得我可以做到?”
“我并不覺得你可以做到,只是偶爾在命運長河中窺見到一點可能性罷了,也許不久后的你可以做到。”
“可能性?以命運長河的廣度,誰都可以吧。”
“擁有遠古山神天虞與異神遺澤的異界之魂,你說呢?”
“好吧,我答應你的請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