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
李紀怒拍桌面。
李玄空語氣平靜至極地道：“請父親息怒，不管父親承不承認，相對于大哥、二哥，孩兒于父親而言，僅是一枚廢棋，用一枚廢棋與周家達成交易的確很劃算。”
李玄空前世是孤兒，這一世有了父親，卻從未在李紀身上得到半分父愛，就因為他眼盲。
這本沒什么，更讓他失望的是，關于婚事，李紀從未問過他一句便定下。
雖然他人都覺得，他入贅周家，于他而言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但，李玄空不這么覺得。
或許是前世經歷了太多事情，這一世他只想安守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寧靜。
入贅周家，對他來說，實在是糟糕透頂的選擇。
這個時代的贅婿，身份極為低下，同等于府中下人。
還有特別是周家這種大家族，爾虞我詐更是少不了。
不入贅會有麻煩，卻也只是短時間內的麻煩。
入贅后，若是妻子不允和離，便是一輩子的麻煩。
李紀雖氣憤，卻等著李玄空的下文。
他想聽聽，李玄空哪來的底氣，敢違逆他的意愿。
“李生見過二夫人。”
沒等到李玄空繼續說下去，百里云煙硬闖了進來。
“老爺，無兒年幼不懂事，若是冒犯了老爺，還請老爺體諒。”說完，百里云煙拉了一下李玄空的衣袖，又道：“無兒，還不快跪下，跟你父親道歉。”
李玄空不為所動。
百里云煙有些惱，大聲道：“還不快跪下！”
李玄空仍舊不動，卻是開了口：“明日孩兒便回北嵇，至于父親允諾下的婚事，還請父親自己解決。”
啪！
百里云煙的一巴掌落在李玄空臉上，后者的表情仍未有絲毫改變，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
百里云煙道：“你跟為娘說清楚，為何你不肯入贅周家，不說清楚，休想離府半步！”
她流下了兩行清淚。
生個兒子天生目盲，原本不指望什么，可如今不一樣，兒子能入贅周家，也算是一個好歸宿。
可，李玄空拒絕，讓她痛心。
“孩兒只想一個人。”
話說完，便迎來百里云煙的怒罵：“混賬！不孝子！這就是你師父教你的？！你師父是誰，改日我定上門打他一頓！”
“母親不知道？”李玄空愣了一下，問道。
“知道還用問？”百里云煙氣急。
“他叫謝依山。”
謝依山？這個名字怎么這么熟悉？
夫婦倆皺眉沉思，卻又猛然反應過來。
“是藥圣前輩？”百里云煙語氣急切，問道。
“是。”
“十五年前，那個衣衫襤褸，要收你為徒的老頭子，是藥圣前輩？”
“是。”
“這……。”百里云煙微微失神。
十五年前，衣著寒顫的謝依山拿出藥谷長老令要收李玄空為徒，夫婦倆欣然答應，畢竟沒人敢仿冒藥谷長老令。
這十五年中，李玄空寫信，也從未提及謝依山名諱，只用師父代之，是以，夫婦倆一直不知道李玄空的師父是謝依山。
“不對呀！”半晌后，百里云煙打破沉默。“你若是拜了藥圣前輩，該有武功才是，可你氣血不顯，哪有半分身具武功的樣子？”
“我不會武功，也從未學武。”李玄空只好如是說。
“那藥圣前輩收你為徒作甚？”百里云煙臉上帶著些許嫌棄，說道。“不過，就算你拜了藥圣前輩為師，你也要嫁到周家去，這件事沒得商量！”
李紀這時開口道：“禁足一個月，等成親之后，我和你母親便不再管你。”
李玄空沒回答，這對百里云煙來講就是默認。
而李玄空此時卻換了一個思路，與其躲避不如面對。
婚約一日不解除，就算回到北嵇也會有麻煩，倒不如解決了再回北嵇。
……
翌日，正月初八。
郡守府迎來一位特別的客人——山鬼嫡傳周靈兒！
她并未進府，僅遞上帖子，邀李玄空同游云落山。
李玄空自然不會拒絕。
百里云煙安排了一輛馬車，拉住了要上車的陳靈凡，然后高高興興地送走了李玄空。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上了云落山。
周靈兒站在亭下，看著一棵剛冒出花苞的桃樹。
李玄空下了車，被人扶到亭中坐下。
讓他意外的是，連樅也在此地，他一眼看過去，微微一笑，連樅微微心驚，更不敢冒頭。
想來，周靈兒是不知道連樅在此地的，不然連樅也不用躲在暗處。
“李公子，你看這漫山遍野的風景如何？”
李玄空一臉問號，道：“抱歉，周姑娘，在下天生目盲。”
周靈兒錯愕一些，有些尷尬地挺直身板，道：“李公子可知道本姑娘約你來所為何事？”
“想來你是不知道的，不要以為郡守大人與我父親同意這門婚事，你就沾沾自喜；做人，還是需要一些自知之明的，你說呢李公子？”
李玄空覺得有趣，答道：“在下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但，周姑娘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誤會？沒有誤會。”周靈兒極其肯定。“本姑娘將來可是要成為山鬼的人，又豈是你能高攀得上得？”
“周姑娘，我想你誤會了。”
“沒有。”
“你真的誤會了！”
“沒有！”
“你真的……。”
周靈兒氣惱不已，這個瞎子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本姑娘沒有誤會什么，還請李公子回去之后，請求郡守大人退婚！”
“我想……。”
“不！你不想！”
周靈兒手拍石桌，石桌頓時裂開細密的縫。
小姑娘年紀輕輕的這么急躁，心平氣和的講話不好嗎？李玄空如是想。
“我想……。”
“李無！你到底退不退婚？”周靈兒拔劍。
“周姑娘能聽我把話說完嗎？”李玄空問道。
周靈兒也覺得拔劍不妥，于是劍重歸于鞘，道：“你說吧！”
“前幾日，我找到了我父親，說退婚一事，但是父親不肯，我因此還被禁足。”
“這樣的嗎？”
周靈兒呆滯在原地。
緊接著臉通紅，陷入了自我拷問。
大概就是：我剛剛都說了些什么？人家本來就要退婚的，我還說他高攀不起，尷尬！實在太尷尬了！
“所以周姑娘，你能讓你父親同意退婚嗎？”李玄空問道。
“啊？”周靈兒反應過來。“不能！”
說完，又弱弱補充道：“正因為我父親不同意退婚，我才來找李公子你的。”
“那就沒辦法了。”李玄空微微不悅。
讓周靈兒主動退婚這條線算是失敗了，不過……
他看向躲藏在不遠處的連樅，臉上漸漸浮現起了笑意。
連樅見李玄空對著自己，露出一個溫和且不失禮貌的笑容，心下一陣毛骨悚然。
啾！
天上一團煙火爆開，周靈兒神情微變。
“李公子，本姑娘有要事前去處理，婚約之事容后再議！”
說完，周靈兒施展輕功向遠處掠去。
馬車早被打發到了遠處，李玄空也不擔心別人發現他的異樣。
他緩緩起身，對連樅所在的方向道：“連公子，請出來一見。”
連樅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幸，現在……
他只好從雜草堆里爬起，走到亭里。
“李公子。”
“連公子。”
兩人相互見禮，這一次沒有偏離方向。
連樅驚異，問道：“李公子你天生目盲，為何……？”
“我看東西，不用眼睛。”
聞言，連樅看向李玄空的雙眸，后者的眼珠沒有轉動分毫。
“李公子讓在下出來，想必是有事？”
“對。”李玄空點頭。“請連公子幫個忙。”
“什么忙？”
“你可會模仿的周靈兒筆跡？”
“會，不……不會，李公子你想做什么？”連樅神情鄭重起來。
“用周靈兒的筆跡寫一封休夫書，然后邀請我往客來居，在眾人面前拿出休夫書，之后，我拿出私印一印，連公子你覺得如何？”
連樅直搖頭，憤憤道：“李公子，你這是陷我于不義！”
“哦。”李玄空發出一個語氣詞。“既然連公子這樣覺得，那我便找別人來做，反正印了私印后，我會撕毀那一封休夫書，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
“就這樣，連公子，我得回去了。”李玄空一轉身，就變成了一個‘瞎子’，嘴里喊著：“有人嗎？快點過來，本公子要回府！”
連樅悄無聲息地離去，李玄空的臉上卻露出得逞的笑容。
馬夫匆匆而來，扶著李玄空上了車，下云落山。
行了一兩里路，馬車突然停下，李玄空掀開車簾，駕車的馬夫已然氣絕。
他本能救馬夫的，可他沒救。
在他的眼中，每個人的頭頂都會浮現一些特殊的東西，善人頭上有功德，惡人頭上是業力，馬夫屬于后者，所以他不救。
他站到車轅上，聽到幾聲慘叫，數個呼吸后，連樅從右旁的林子中走出來，衣衫下擺沾染了些許血跡。
“多謝連公子。”李玄空溫和一笑，見禮道謝。
“就算沒有我，死的還是林中的那幾人，李公子，我可說的對？”
李玄空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還要勞煩連公子送在下回去，李無在此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