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村
“茶葉沒多少斤兩,返航回家倒也輕便。”楊佳銘說完,扯起返航帆布,撐起竹篙,往岸上一撥,隨后跳到江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留得手腳在不怕鬼來鬧,推也要把船兒推到巖崖大寨。”
正值春寒料峭,江水侵入褲腳,楊佳銘和船員們艱難地往上游返航。
“春江水暖鴨先知,我看你們這些放排的人是最先知道水是冷是熱的了。”郝靜把頭伸出船篷,看到楊佳銘光著膀子,像纖夫一樣推船逆流而上,心中有些許感動,而楊佳銘是一個爽朗之人,因而她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韭菜煎蛋,家常便飯,”楊佳銘嘻嘻笑道,“有時候,我還在下雪天游泳呢,光腳踩水,那只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
郝靜格格地笑了。
“不過,我不是鴨子,也知道水是冰涼刺骨的。”楊佳銘從小在江邊長大,深知河水的溫度。
“我看你就是一只滑溜溜的水鴨子。”郝靜笑著說。
楊佳銘好似有使不完的勁,一個時辰后,船隊抵達巖崖大寨,把刀疤貓的土匪船遠遠地拋在后面。
大家伙們把船泊在巖崖大寨的懸崖下,那里有個小小的碼頭,跳上岸后,楊佳銘笑著說:“刀疤貓的那幾個土匪,整天抽大煙,身子板松垮垮的,哪能比得上我霹靂狂刀楊佳銘。”
郝靜從被救到巖崖大寨,前后不過一個時辰,沒來得及詢問對方姓甚名誰,現在知道這位哥哥名叫楊佳銘,而且有個響當當的綽號,心中的好奇心更加濃厚。
楊佳銘把郝靜扶到屋內坐下之后,像放鞭炮一樣說:“我們苗家人住的是吊腳樓,上面住著人,下面養畜生,實在是簡陋,和你們大城市相比,那是與孫悟空比筋斗云,差了十萬八千里,你一個大城市的大姑娘可別嫌棄喲。”
“楊佳銘大哥,說哪兒話?別埋汰我,好不啦。”郝靜滿臉微笑地環顧四周,“這樣的房子別有一番趣味,住著蠻舒服的。”
“我六歲的時候,我家的吊腳樓是采光良好,四面透風,那時候比現在更加舒服呢。”楊佳銘一邊搗著苗藥,一邊微笑著說。
郝靜興致勃勃地問:“真的?”
楊佳銘故作神秘地問:“啥子是采光良好?啥子是四面透風?”
郝靜說:“沒啥子東西擋住,自然就是采光良好。”
楊佳銘說:“那在山坡上頂著寒風,豈不是四面透風了?”
郝靜似乎明白了什么,噗嗤一聲笑道:“楊佳銘大哥真會說笑。”
楊佳銘端著搗藥的擂砵,學起評書先生的模樣,娓娓道來:“話說當年,雪下得緊,阿媽臥病在床,阿爸非常緊張,二哥遠在他鄉,家里窮得響叮當,吊腳樓上沒門窗,一陣風吹來,從頭到腳都發涼,我來到山坡上,砍些柴來回家燒,阿爸兩眼淚汪汪,一定要我把學上,爭做寨子王。唉,現在想一想,真的很悲傷。”
擂砵里搗藥的聲音與楊佳銘的順口溜搭配得有模有樣,郝靜笑得捂著肚子,隨即接過話:“為啥子悲傷?”
楊佳銘繼續說:“不久阿媽病亡,大哥湊錢忙,送我上學堂,本想參加地下黨,阿爸叫我回家來種糧,還要放排賺銀兩,唉,現在想一想,真的在瞎忙。”
楊大炮進來,聲如洪鐘地說:“又在說我。”
“非凡叔,楊佳銘大哥在痛說革命家史呢。”郝靜和盤托出。
楊佳銘一臉不屑,又面對著郝靜說:“怪不得人家都叫他大炮,說話大聲又不講信用。”
楊大炮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兵荒馬亂的,你也做不了官發不了財,不如回家種菜,那才實實在在。”
楊佳銘搖搖頭,說:“阿爸,我已經長大了,我有我的打算,說到底你喜歡斗牛,難道我不喜歡嗎?但是這與我上學沒有沖突的,還故意裝病叫我回來,真是活脫脫的楊大炮。”
楊大炮不依不饒:“你都二十歲了,婆娘都沒討得一個,我楊大炮十八歲都有你大哥了,我能不撒一次謊嗎?”
楊佳銘脫口而出:“皇帝不急太監急。”
郝靜看不下去,說:“怎么講你阿爸是太監呢?”
“我是太監,你是石頭里蹦出來的?”楊大炮不生氣,反而笑了笑,也算是用一句反諷的話化解了短暫的尷尬。
“阿爸,你看我霹靂狂刀儀表堂堂,相貌俊朗,能文能武,喜歡我的人數不勝數,怎能討不到婆娘噻?”楊佳銘放下擂砵,勸說楊大炮,“你先去做飯,我在這兒幫郝靜換藥。”
楊大炮跨過廚房的門檻,又回過頭來:“清湖寨正在舉辦蘆笙會,明天我帶你去搖馬郎,看你相中誰?”
郝靜好奇地問:“啥叫搖馬郎?”
楊佳銘捏著郝靜通紅的腿,一邊換上新的苗藥,一邊解釋道:“我們苗家人的戀愛方式,男男女女你一句我一句,通過情歌對唱,傾訴愛慕之心,稱之為搖馬郎,也叫玩馬郎,對唱情歌的場地叫游方坡。”
“有意思,”郝靜的臉上微微變紅,把八角帽壓低了一下,“祝楊佳銘大哥搖馬郎搖到一個漂亮的嫂子。”
第二天清早,屋外有人急促地大喊一聲:“四哥,快起來,快起來。”
“啥子事噻?”楊佳銘睡眼惺忪,不耐煩地說了一句,“五弟,你毛毛躁躁地搞哪樣?”
門外站著的正是楊佳銘的五弟楊松泉,已滿十九歲,比楊佳銘矮一頭,留著長頭發,戴著大耳環,做事兒風風火火,容易發火,人稱火藥桶,但是一站在楊佳銘面前也就是個乖娃娃,否則是一個惹禍精。
“一定是你弟弟叫你一起去搖馬郎,”楊大炮起床了,笑著說,“我們苗家人講不得,說曹操曹操到,要是你們哥弟倆都搖得一個婆娘回家來,那真是雙喜臨門。”
“阿爸,說啥子呢?土匪要來進攻我們。”松泉提著褲子跑進屋來,“昨天不知吃了啥拉肚子,我剛上茅廁,一半的屎才拉一半,黃泱泱的,有些都粘在褲子上了。”
楊佳銘捏著鼻子:“臭死了,快點兒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