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明.格拉斯科很少會親自用手機乃至任何現代的通訊手段聯絡他人,對于這位五百多歲的流浪吸血鬼貴族而言,隨時可能遭到監控的信息技術幾乎等同于危險的代名詞。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有關格拉斯科本人的資料少得可憐,甚至連他是什么流派的術士都幾乎沒人知道。
路有為任職于調停協會期間,曾經因為一些走私物資的問題和紅天鵝家族起過沖突。好在那次沖突很快以雙方的妥協不了了之,不然他以后能不能安然無恙地走進薩托拉中心一帶,都是個問題。
想到這里,正在暴風雨中艱難地開車前行的路有為不禁由衷贊美了一句——如果沒有英明神武的阿什伯恩大師,這段時間他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居然開始相信那個古老存在了……
路有為看著在狂風暴雨中愈發接近的森林港區,想到自己來到四海后經歷的種種過往,發現近兩年來那個貪圖安逸的退休術士可能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一層偽裝。
他在這段時間波瀾起伏的生活里,反而找到了自己最初的樣子。
衛星定位系統在這個時候總是會出現一定誤差,好在登陸優尼森的秋季風暴根本不能像道靈邊界以北的永恒颶風一樣,徹底遮蔽觀測衛星的視線,否則這個時候路有為也不敢靠著自己的法術強撐著把這輛老車開出來。
自動機關走錯了好幾次路,最后終于在路有為打算切回手動駕駛的時候抵達了托雷街二十七號——那家“泰戈莫洛克餐廳”。
他讓車子隨便橫在了路邊一個幾乎已經認不出來的停車位上,隨手用物質魔法將車胎和地面黏在了一起,這才迎著暴雨走進餐廳——僅僅是剛才那點兒時間,路有為就已經被雨淋得半透了。
走進那家在風暴期間仍舊堅強地開門營業的莫洛克餐廳,路有為很快便和吧臺后面膚色淺棕的店主,以及守在附近空置餐桌上,身著黑色正裝的血族交換了個眼神。盡管他并不認識這些人,但這并不妨礙雙方迅速地達成共識。
“這邊走,路先生。”
穿著黑色正裝的紅天鵝家族成員站起身來,揮手示意路有為和自己一同前往餐廳深處的包廂。
他點了點頭,環視了一圈頗有異域風情的餐廳內置,這才跟著那個提著公文箱的黑衣血族向餐廳內部走去。
莫洛克人雖然跟中大陸西部的荷魯斯人屬于完全不同的民族,但兩個國家因為歷史上長達千年的分分合合,以及黃金歷時期中庭教會洛西派和荷魯斯太陽王庭長期的聯盟,導致兩國在涉及文化的審美上有著奇異的相似之處。
這種相似性有時甚至超過了被隴央文化長期主導的中大陸東部諸國。以致于這座位于貧民窟邊緣的餐廳,居然和坐落在東天梯區繁華地帶的“佩特拉咖啡屋”有著相似的,將每個建筑角落都打磨成凹陷球形的特點。刷成淡金色的墻壁除了顯得有些陳舊以外,光看一眼甚至很難讓人區別出兩家店鋪的差異。
路有為心底暗暗祈禱,希望自己這回的行動不要給這家餐廳帶來一樣的禍害。
“您在看什么?”那個撲克臉血族青年有些不解地問道。
“沒什么,想些亂七八糟的無聊事情而已。”
那個正裝青年沒再回應,抬手拉開包廂仿佛屏風的大門,撐在一旁,恭敬地等著路有為走進去。
“謝謝。”
路有為坐進包間之后,發現自己的靈感邊緣掀起了些微的漣漪——看來紅天鵝家族事先已經在這里設置了安全措施,房間內外自然的以太流動已經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路先生,卡明少爺給我的信息非常有限,并且他讓我告訴您,不要在這次‘交易’里提出任何問題。這是保護我們兩方共同利益的最佳方案。”
“我懂。”
“那么我們就盡快解決問題吧。”血族青年說完,很快抬手將那只公文箱放在了餐桌上,并鍵入密碼將其打開:“把箱子里的信封交給您之后,我的任務就結束了。之后我會離開這家餐館,而卡明少爺希望您在離開森林港區之前都不要拆開那枚信封,閱讀里面的內容——
“這會給店主和其他人帶來極大的危險。”
作為曾經和危險作伴的調停專家,以及協會危險品倉庫的技術人員,路有為自然知道卡明.格拉斯科這么做的用意。因此,他并沒有對血族青年的行為提出任何異議。
“謝謝你。”路有為拿走箱子里的信封,對那個年輕血族道了謝。
血族青年點頭致意后,很快合上箱子,走到了門邊,末了又回頭提了一句:
“記得打包一盒燴飯回家,路先生。”
“當然。”
路有為別過血族青年,小心翼翼地將白色的信封塞進大衣內襯的口袋里,等了一會兒以后才走到大堂,找獨守餐廳吧臺的老板點了一份莫洛克燴飯。
“您這個時候還不回家休息,是因為要做外賣生意嗎?”
路有為看著吧臺后一直沉默不語的莫洛克老人,心想還是隨便聊些什么比較好。
“不,”老板用口音很重的北地精靈語回應道:“我來優尼森以前,不論遇上什么情況,能保持營業都會盡量保持。在我的國家,隨時都有各種各樣的食客,有的能給你帶來收入,其他的則是讓我們日行善舉,踐行我主教誨的對象。
“在森林港區,也有很多人需要我們的善意。而如果沒碰上卡明閣下和他的家族,我想必也沒有余力維持這種持續的善行了。”
路有為點了點頭,作為一個地球來客,他很清楚人口眾多的發展中國家在發展途中會遇上什么樣的困難。聽到這里,他甚至對那個黑幫家族產生了些許敬意。
“話說回來,隴央人難道不也是勤懇工作,不到世界末日也不愿意停業的類型嗎?”
路有為笑了笑,淡然回應道:“隴央人很實際,我們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相信自己,而不是居于彼岸的神明。如此罷了。”
莫洛克老人點了點頭,波瀾不驚地說:
“這大概也是你們的國家強盛至今的原因吧。”
路有為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一方面是因為他不想顯得過于自大,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打包好的燴飯已經被廚房的伙計送了過來,他不太想讓那個年輕人也參與到這類話題的討論里。
畢竟很多時候只有經歷得足夠,人們才能學會接受彼此的特殊之處。
路有為拿上燴飯,冒雨沖進車里,這才驅使法術解除掉了輪胎和地面的黏性。之后,直到自動機關把車子開離森林港區,并遠離明燈區那棟還在冒煙的教養中心大樓,他才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查看里面的內容。
微微泛黃的便簽紙上,只有一行用紅色墨水寫就的精靈語單詞——
【復仇,前排左數第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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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洛里安教官和姬思遠的分析,以及莫伊拉.邁爾維爾和馬修.萊維特兩位教官的輔助,封閉工房內的調停專家們很快把那張合影上的面孔挨個識別了出來,并與調停協會的官方資料庫進行了核對。
在排除了包括老奧托和馬爾斯.豪赫在內的,已經死去的成員,和疑似死亡的安托.貝羅爾以后,眾人才從剛才毫無收獲的搜索中轉移出來,將注意力放在合影最前排左數第五個人身上。
那是個須發蒼白,面孔線條深刻,顴骨和肩膀都很寬厚的老者。而這個人,也是合影里少數最近活動在優尼森,并且還活著的人。
“卡茲.斯拉沃耶少將,貝爾加第二艦隊曾經的指揮官。他只在那個位置干了三年就退休了。”米肖爾一邊回憶著自己的軍旅生涯,一邊對洛里安教官說道:“至于他當上第二艦隊司令的日子,正好是‘血祭狼心’解散后第三天,也就是1650年三月二十三日。
“結合麗莎的推論,我覺得這個思路應該能說明一些問題。”
洛里安教官微微頷首,隨后瞇起那雙明亮的金瞳,問道:
“根據民航局的記錄,斯拉沃耶少將已經在兩天前和貝爾加的巡洋艦一起離開了優尼森。納維霍夫調停員,你對此難道有別的看法?”
“當然,”米肖爾故意提高了音調:“盡管這只是個猜測,但我認為,斯拉沃耶少將和安托.貝羅爾都還在優尼森,并且正在執行著什么不可告人的計劃。
“而盜走‘1-19U’的嫌疑人,很有可能就在這兩個人之中。”
聽聞此言,工房里所有的調停員和教官,以及姬思遠這個外援都停下工作,陷入了沉默。艾莉亞斯知道塞萊斯汀.洛里安小姐瞇起眼睛,多半是在用她特殊的靈視打探米肖爾話語的可信度。
在一陣緊繃的氣氛之后,洛里安教官眼中的金色光芒終于黯淡了下去。她捏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接著才說道:
“姬探員、莫伊拉,麻煩你們倆調動一下優尼森都會區這兩天的監控記錄,攝像頭和以太雷達全都用上——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希望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