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燭貓著腰朝大殿里張望,今日涂山外使來訪,還帶來了涂山小皇子白軒。
里邊在談國事,除了女官或侍女,其余一切女眷都屏退了。
小明燭自從去了禁地回來后就被禁足了,啥時候解禁空桑皇也沒有說,她就帶著這禁令渾渾噩噩走過一百年。
一百年沒離開皇城,換句話說就是一百年沒去過外面,可想而知明燭對外面的人和事有著怎樣執(zhí)著的向往。
所以今日涂山使臣來訪,明燭冒著被逮到治罪的高壓過來一探究竟。
涂山白狐,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了。
明燭看到百年如一日嚴肅的父皇和那恭敬又不失體面的涂山使臣,使臣旁邊坐著那東張西望的小皇子。
一般兩國有戰(zhàn)事或者附屬國向大國進貢金銀珠寶、珍貴物事才會派使臣前來,而空桑國與涂山國兩者并駕齊驅(qū)并不存在以上這些情況,明燭很好奇他們來干什么。
明燭繼續(xù)貓著腰瞪著大眼睛干巴巴的從窗子縫里往這邊看,好像要從那使臣臉上找出一朵花來。
小皇子坐不住到處亂瞟,剛好瞟到窗戶那兒有異物,他定眼一瞧,差點叫出聲。
“噓!”明燭將食指豎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里滿滿是希冀。
這個時候,只要那涂山小皇子對著窗戶“咦”一聲,她就完了。
然那小皇子挺善解人意的,沖她眨眨眼笑笑便移開了眼睛。
傍晚時分,小皇子不知怎么溜達的,悠哉悠哉就來到云燭殿。
空桑皇城西面叫云中,這一片全是皇子皇女的宮殿。
從高至低,云鳳殿,云凰殿,云燭殿,云炎殿,云隱殿,以此類推排著下去。
殿與殿之間相隔甚遠。
“一二三四……五百四十五、五百四十六、五百,咦,這顆數(shù)過了吧!”秦樓仰著脖子數(shù)著夜空中的星星,她可能無聊到要長蘑菇了,“呀!剛才數(shù)到第幾了?”
“星星是永遠也數(shù)不完的,除非你是在打發(fā)時間。”。那小皇子像個大人一樣背著手信步走來,“這是你的宮殿嗎?為什么那么冷清?”
“你是誰呀?”明燭愣道。
“你白天不是去偷看我了嗎?我還沒問你是誰呢!”小皇子扯著嘴角,笑得十分自信。
“胡說,我才不是去偷看你的。”真是個自戀的家伙。
“那你說你偷看到的人里面有沒有我?”
“有,可是……”
“別可是了,你就是偷看我了,這就是事實。”
“……”好像有點道理,不過我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些呢?明燭傲嬌的別過腦袋,擺明了不想說話。
“我是涂山皇子白軒,你呢?”
明燭伸出三根手指。
“什么意思?”白軒不明白。
明燭晃了晃三根手指。
“你的手指很好看。”白軒不明白她為什么要炫耀手指,但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夸了一句。
明燭翻了個白眼:“我是空桑三公主明燭。”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只有一條尾巴的三公主!”白軒一臉震驚,旋即意識到這話似乎不太合適又迅速蒙住嘴。
明燭還算明亮的眼睛忽然黯淡下去,眼球上蒙了一層霜。
她喃喃道:“是啊!就是我,你來這兒做什么,走,跑,滾!”
明燭已經(jīng)對“一條尾巴”這幾個字產(chǎn)生了條件反射的情緒化,一條尾巴怎么了?一條尾巴就不是狐貍了嗎?為什么所有人都要這樣?為什么一定要戳人痛處?
明燭刷的站起來大喊:“七雪,逐客!”
很快,殿內(nèi)走來個一襲白衣的女子,女子白衣白發(fā),人如其名,當真是一片雪,面容清冷,近身便生寒,可見內(nèi)功深厚。
七雪是昔日明燭生母留下的侍女,她本來沒有名字,自幼修習“七雪錄”,明燭的母親便叫她七雪。
“涂山皇子,請!”七雪右手握住腰間的劍柄,左手向外做了個引路的動作。
“誒,不是。”明燭轉(zhuǎn)過頭去,白軒可勁兒的朝她后背揮手,“小明燭,我沒有惡意,我完全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我覺得一條尾巴也挺好的呀哈哈哈!”
明燭眉頭擰成麻花,冷冷道:“滾!”
“涂山皇子,請!”七雪也陡然拔高音量,周圍的溫度又降低了幾度。
“小明燭,對不起!”白軒也不反抗,昂首挺胸的轉(zhuǎn)身在侍女七雪的引導下走出云燭殿。
白軒雖年幼,但他能明辨是非,他與所有同類一樣好奇一條尾巴的九尾狐該是什么樣子,卻不同于其他同類去排斥一條尾巴的九尾狐。
對不起?
明燭不受控制的偏過頭,眼角余光掃向白軒,他已經(jīng)走遠了,明燭只能看到他的后腦勺。
真是個奇怪的人,兩百年來每個嘲笑她只有一條尾巴的家伙都沒有說個這三個字,他們仿佛覺得一條尾巴的九尾狐天生就是該被嘲笑的,他們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在做一件天經(jīng)地義的事罷了。
而這家伙居然跟她說對不起,明燭頗感意外。
明燭關上門,蹲下抱著自己,不知道外面怎么樣,外面的同類應該不會對一條尾巴的狐貍有成見吧!
呀!對啊!
明燭腦子里突然亮起小燈泡,青丘一尾狐貍滿地跑,毛色各不一樣,出了空桑皇城,大家就都是一樣的。
這么想著明燭對皇城外的世界便越發(fā)向往了,也不知道父王什么時候給她解禁。
“少主!”七雪在門外叫了一聲。
七雪是明燭母親身邊的人,她從不稱呼明燭三公主,而是以少主相稱。
因為明燭的母親是她的主人,主人的女兒便是少主,與空桑皇室沒有半點關系。
明燭的母親是個神秘女子,身份模糊,宮里沒有半點關于她的傳聞,好像世間就沒有過這個人,好像明燭是從石縫里鉆出來似的,自打明燭記事以來就沒見過母親的樣子,連畫像也沒有。
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一點關于母親的線索,那應該就是七雪了,可是七雪什么也不說。
七雪修為深不可測,她的任務就是照顧明燭,保護明燭,除此之外沒有第三件事。
明燭拉開門:“他走了嗎?”
“走了。”七雪答。
“他有說什么嗎?”明燭問。
七雪一愣:“萍水相逢,少主希望他說什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為什么不討厭只有一條尾巴的狐貍?”明燭道。
“少主之獨一無二無人可比,當真不必在意他人拙鄙之見。”七雪嚴肅道。
明燭笑笑沒說話,七雪這話說跟沒說一樣,明燭特別小的時候還能用這話哄哄,一哄就能高興好幾天,現(xiàn)在不同了,她開始懂事了,開始明白一些殘酷的事實。
心長在別人身上,嘴也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怎么想怎么說那是別人的事,文字是很瀟灑的,可當真如此簡單嗎?
世間事身不由己,奈何自己也長了心,長了眼睛和耳朵,不可能不去想,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感受到明燭情緒的低落,七雪怔了怔道:“那小皇子說今日不敬之處,他日必來謝罪。”
明燭笑了笑,謝罪什么的真不必,這涂山的小皇子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