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朗松開嫵無，用手溫柔地拭去嫵無的眼淚。
“阿嫵莫哭……”
說著，謝朗眼中劃過一絲戾氣。
“可是阿嫵你太能干了……怎么辦呢……連三皇子那個傻子都要娶你為妻……”
“既然圣上的旨意不可違……那我便掀了這天，然后明媒正娶，把阿嫵你娶回家。”
嫵無聽著，只覺得心驚，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卻被謝朗一把抓住了手臂。
“阿嫵，你在害怕我？”
謝朗蹙眉，眼中漸漸浮現出暴戾。
“你也想從我身邊逃開嗎？我不允許！”
謝朗用力攥緊了嫵無的手，嫵無發出一聲痛呼。
“阿嫵，你隨我來。”說著便拽著嫵無離開了前廳。
“你要帶我去哪？”
謝朗忽然停了下來，嫵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徑直撞上了謝朗的脊背。
謝朗帶著笑意轉過身，溫柔地托起嫵無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道：
“阿嫵，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了。謝安不僅不是覆滅林家之人，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嫵無只覺得冷意漸漸浮上脊背。謝朗的嘴一張一合，每一個字她都聽懂了，連在一起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想知道。
“當年林家犯了大忌被滅了口，因為你的父親曾經有恩于謝安，所以謝安掩人耳目拼盡全力才保下林家最后的血脈，也就是你，阿嫵。”
謝朗帶著笑意緩緩道：
“月季花旁，是我故意引誘謝安說出那些話的。謝安的意思……其實是他當年沒有救下林家更多人而自責。之所以他不讓你到處張揚你的身份……那是因為……”
謝朗仿佛看透了嫵無的想法，湊近她的耳邊輕聲道：
“滅了林家的，是當今圣上啊。”
嫵無只覺得如墜冰窟。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那她……都干了些什么？
“沒錯，你親手把你的救命恩人推入了地獄。”
謝朗笑起來。
“我現在要帶你去刑場。讓你親眼看看，謝安人頭落地的那一瞬間。”
謝朗近乎是情人間的呢喃，對著嫵無道：
“阿嫵，承認吧。你手上就要沾上救命恩人的鮮血，我則機關算盡步步為營。”
“我們是一類人。”
“你要是離開我，我就昭告天下，是你殺了謝安，是你，親手毀了你的救命恩人。”
“你永遠都離不開我。”
嫵無第一次感受到了，比林家覆滅更為絕望的感受。那是如墜地獄的，她再也不想體會第二次的無助。
“謝朗，你不是人！”
嫵無崩潰地喊道，歇斯底里地想要掙脫謝朗的束縛。
“你放開我！”
謝朗笑起來。
“對，阿嫵，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被莫氏當畜生一樣養大的。”
“我永遠都不會放開你，永遠都不會。”
“你妄想。”
嫵無幾乎癱倒在地，卻被謝朗扶住了。
許久，她麻木地站直了，順從地低下頭，斂去了眼中的一絲波瀾。
謝朗見狀滿意地笑起來。
“來人。”
謝府大管家低眉順眼地上前，不敢看這個他未來的主子。
“若是歡公子要出門，不要攔著他。”
嫵無心里一驚，忽然抬頭。
“大公子……你要讓謝歡看著他的爹被斬首嗎！”
謝朗溫和地笑起來。
“阿嫵說的什么話……謝歡要去哪里，我怎么會知道？”
謝朗湊近嫵無，嫵無能感受到耳邊溫熱的吐息。
“我要讓謝歡親眼看著他至親的人死去……就好像我眼睜睜看著我娘死去一樣。”
“讓他體會一下什么都做不了的絕望。”
“這樣，他才會恨你入骨。”
“阿嫵，我要拴著你。讓你和別人再無可能。”
說完，謝朗又重新轉過身去，拉著嫵無越過了謝家大管家，扔下一句話。
“備馬車。”
大管家順從地退了下去。
謝府門口。
大管家的效率很高，剛走到謝府門口便看見一張垂著珠簾的馬車停在那里。
謝朗溫柔地替嫵無撩起珠簾。
馬車看似普通，里面卻墊著厚厚的狐裘。
嫵無順從地上了馬車，謝朗緊隨其后。
“去午門，刑場。”
嫵無幾乎忍不住戰栗起來。她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嫵無為了不看謝朗，徑直盯著珠簾外。
一路上見不到幾個行人，她這才意識到，今日是除夕。
原本這個時候，謝家也是一家人團團圓圓其樂融融地聚在一起，下人忙忙碌碌地準備著年夜飯。
諷刺的是，這樣的日子，卻將成為謝安的忌日。
午門刑場空空蕩蕩的，見不到幾個人。
雖然說是下的詔書昭告天下，但是如今多事之秋，官宦世家為了保全自己和避嫌，幾乎無人敢來刑場，更別說為謝安出頭，入宮面圣。
而百姓，一邊是無從得知，一邊也忙著過節，哪里有閑工夫管這些。
偌大的刑場，只有兩輛馬車。
嫵無沒有看到謝歡，嫵無松了一口氣。
謝朗則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另一輛馬車里，赫然坐著的是和謝安斗了半輩子的王翟。
王翟在馬車里嘆著氣。
他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斗了大半輩子的人，會是這樣容易地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凄慘地死去。
他對著刑場地方向遙遙地舉起一杯酒。
然后飲盡。
“走吧。”
馬車沉默地駛離午門。
王翟也無法看著謝安死去。
刑場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謝安沒有上鐐銬，大步走向斷頭臺。
他從容得好像不是上刑場，而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嫵無看著謝安，只覺得眼睛一酸。
若是沒有她……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個時候，謝朗忽然朝一個方向指了指。
嫵無下意識地看過去，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謝歡。
謝歡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好像身上背著一座大山。
謝歡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看著遙遙看著謝安。
謝安抬著頭，并沒有看到謝歡，臉上無喜無悲。
嫵無閉了閉眼。
謝朗果真了解他這個弟弟。
行刑之前，依照慣例，問謝安有沒有想說的。
謝安頓了頓，道：
“我謝安一生清白廉政，如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無話可說。我唯愿膝下子女安康。”
“我謝安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便是蔓蔓。”
謝安閉了閉眼，露出一個從容的笑意。
“我謝安，無愧于心！”
說完，趴在了斷頭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