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府，松壽廳。
隨著御子京的出現，整個松壽廳里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尷尬。
兩側服侍的丫頭與男丁們噤若寒蟬，它們已經太久太久沒見到這位御府大少爺出現在這里了，連上菜走路時候的腳步都變輕了。
御子京又何嘗不是。
老太婆和兩個惡婦不喜歡他，他自然也不會喜歡她們。
與其被它們陰陽怪氣地嘲諷冷落，還不如躲著她們一個人待著心里來的舒坦，她們想笑就讓她們笑去好了。而且長年選擇逃避的他，要他突然下決心去面對那些惡婦，也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但是周塵兮根本不聽他的意見，跟個山大王一樣，強硬地端了水要他洗漱，還從御子京的衣柜里拿出幾件還算干凈的衣服丟給他要他換上，把他搞得人模狗樣的。
御子京問過為什么，周塵兮只告訴他說，奴仆餐廳的早飯又少又難吃，但御子京要是去了松壽廳，那他也能跟著光吃上些好的。
御子京自然不會被這種傻話給騙了，如果只是為了吃飯，它們兩大可以直接去廚房偷，就像周塵兮自己偷花生米吃一樣。可周塵兮還是要求他必須過來，這說明周塵兮肯定有別的目的，只是他沒有告訴自己。
御子京相信周塵兮不會害他，所以最后還是半推半就地過來了。
蔡氏與柳氏都有些吃驚，喝湯的時候都捧著湯碗偷縫看御子京，目光溫柔如刀。
在這種尷尬的氛圍之下，御子京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他倒是不介意逃走，被人嘲笑不算啥，如今整個御府上下還有誰不嘲笑他的？關鍵在于周塵兮的手，死拽著他的衣角不放，他沒辦法，只能埋頭喝粥啃油條。
原本很歡樂的早餐時光，搞這么一出，令得兩位夫人都很不爽。可就這般沉默著也不是辦法，畢竟在名義上她們是長輩。
沉寂了好一會，最后，還是性格更為穩重的柳氏打破了沉默，輕咳了兩聲，道：“子京啊，今天怎么不多睡會，這么早就來用餐？”
御子京根本不想搭理這惡婦，撇過頭去，管自己吃飯。
可這時，站在他身后的周塵兮卻上前一步，畢恭畢敬行了個禮道：
“回稟三夫人，牛管家說要安排少爺讀書，讓我給少爺當書童，少爺知道這事后特別開心，所以一早就過來吃飯，培養早睡早起的好習慣，順道也給兩位夫人請安。”
御子京差點一口飯噴出來，請安？請安你大爺！但他還沒來得及對周塵兮抱怨，只聽得堂上一聲——
“放肆！主子們說話也有你的事？”
說話的并不是柳氏與蔡氏，而是柳氏身邊的丫頭春香。
御子京在立場問題上還是看得很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兄弟被罵，頓時就來氣了，他將手里的筷子用力砸在桌上，怒視著春香，道：“周塵兮是我書童，他的話自然就是我的意思。說起來，你不也只是一個丫頭而已嗎？怎么？難不成你現在是主子了？”
被他這么一嗆，春香立時就說不出話來了。畢竟再怎么樣，明面上御子京還是御府的大少爺，它們這些下人可以在私底下罵他是廢柴，可面對面卻斷斷不敢如此，縱然滿腹牢騷怒氣，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行了行了，吃個飯，哪那么多事。”二夫人蔡氏出聲勸道。
御子京一下子蔫巴了。
他也就只敢對那些下人吼一吼，面對兩個惡婦他還沒那個膽子公然頂撞。
蔡氏扭頭看了眼邊上的小花，吩咐道：“去把牛管家找來。”
小花喏下，沒半刻鐘便將牛管家尋了過來。
“二夫人，您找我？”牛管家行了個禮，為了表現出自己來得匆忙及時，刻意裝出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
蔡氏淡淡地說：“你之前不是給子京安排了一個書童嗎？人家少爺現在過來說要念書，你給安排安排吧。”
牛管家一愣，扭頭看去，只見周塵兮站在不遠處沖他行了個禮，同時用唇語微笑著道了句“牛管家好”。
這善意滿滿的微笑差點讓牛管家暈死過去。
作孽，作孽啊！怎么又是這個瘟神！
自從這家伙從踏進御府大門，自己就沒省心過！
會議大廳瞎搞什么報恩給自己弄了口大黑鍋，惹得兩位夫人對自己生了嫌隙；家法大廳里打了雷寶還扯上自己，弄得他里外不是人。現在好了，居然蹬鼻子上臉，真要給御子京上課讀書了？他難道看不出來讓他滾去給御子京當書童，只是為了讓他滾遠點嗎？
當了這么多年管家，就沒見過這么沒眼色的人！
不過這一次牛大管家是真沒招了，畢竟是他自己說過的話，而且也確確實實是家主的吩咐，即使他有心搞鬼，也是全然沒招了。
在牛管家應承下來之后，御子京也吃飽喝足了。正要轉身離開，周塵兮戳了一下他的腋窩。
“請安。”周塵兮嘴唇不動，低低地發聲。
“不要。”御子京耍脾氣。
“快點。”周塵兮又戳了他一下，“別生分，叫二娘、三娘。”
御子京氣得要吐血，心說大哥，你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這兩惡婦了嗎？不叫她們惡婦就算客氣了，你個小王八蛋還要我叫二娘、三娘？成心惡心我是不是？
御子京放大了瞳孔瞪著周塵兮。
但周塵兮毫不避讓，也瞪大了眼珠子和他對視，同時手里還拽著他的衣服死不撒手。從氣勢上來講，反倒比理直氣壯的御子京更強悍一些。
御子京拗不過他，只想趕緊解脫，于是回過頭給兩個惡婦行了個禮。
“二……二娘，三娘，子京先行離去了。”
兩位夫人臉上滿是微笑，心里卻暗暗吃驚。這么多年了，第一次聽到御子京喚她們二娘三娘。這番滋味，當真是令人有些恍惚。畢竟有沒有稱呼是一種區別，稱呼中有沒有“娘”字又是另一種區別。尤其后者，更似云泥。
望著御子京離去的背影，柳氏與蔡氏心情突然復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