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冬天今年格外的冷，昨夜下了一晚的雪，今天的云湖邊上都是白雪融化的水，冷的刺骨，已經除夕了，街道兩旁掛滿了大紅燈籠，是新年的味道！蘇黎安，深深的吸了口氣，好像能聞到小時候鞭炮的火藥味，還有奶奶手藝一絕的紅燒魚！
今年她沒有回老家，也可以說她根本沒有家，那個她童年的所認為的家，現在是四分五裂的，蘇黎安最近老是夢到奶奶，好久沒有回去上墳了，小時候奶奶總是把最好的留給她吃，甚至天氣冷的時候連洗澡都把她放到被窩里洗，母親總是說奶奶太寵蘇黎安了！
她的小漁村，再也不是過去的小漁村了，再也看不到奶奶在老房子里帶著老花鏡補漁網，那時候的蘇黎安應該是快樂的，哪怕父母都在歐洲！
她一個人跟著奶奶還會幫奶奶補漁網，空閑的時候會和小伙伴們下海撈魚摸蝦的！等天氣回暖的時候，梔子花結著梔子果，隔壁的啞巴女孩比蘇黎安大個五六歲，總會帶著她去山上摘梔子果，摘著滿滿的一大袋，還可以賣給鄰村的阿婆中醫，雖然日子過得很清貧，但是確實是她活了30年來，最美好的記憶！
在蘇黎安十歲那年，母親來過，買了一件很漂亮的公主裙，小裙擺就像隔壁班的女生一樣的，她很喜歡摸著裙擺上金光閃閃的亮片，立刻就換上了裙子，母親給她扎了兩根大麻花辮子，臟臟的小臉也洗的紅撲撲，眼睛撲閃著的明亮，母親看著她說道：
“這樣子才有女孩子的樣子，每天跟著野孩子似的！”
蘇黎安列著嘴傻笑著：
“媽媽，你今天還走嗎？”
童年時期的蘇黎安還會很自然開口叫媽媽，若干年以后，回想起來，似乎這也是她最后一次那么開心的叫她的母親“媽媽”
奶奶一邊織著漁網，一邊埋怨說著：
“野孩子，還不是你們這做父母的不管不問，就把丫頭丟給我這個糟老婆子，你看看人家那些有媽的女孩兒，一個個漂漂亮亮的！”
母親立刻拉下了臉，往桌上丟了幾千塊錢，拿著包就走了，沒有回頭看蘇黎安一眼！
奶奶看見蘇黎安無動于衷的站看著她媽媽離開，也不去追，氣沖沖的扔下漁網，在蘇黎安剛洗干凈的臉旦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五個手指印在了她稚嫩的臉上！
她沒有哭，她還是看著奶奶笑，兩只小手在背后不安交替著，她雖然才十歲，但是她知道自己唯一剩下的親人就是奶奶了。。。。。
奶奶喊道：
“丫頭，快去追啊，你在不去追真的要變成野孩子了，比隔壁的啞巴還要苦了！”
蘇黎安跑到門口，看著母親漸行漸遠的背影，她今天真漂亮，白色的長旗袍，婀娜身姿踩著黑色的高跟鞋，蘇黎安就這樣聽著高跟鞋的聲音一點點的變小變沒！
她沒有追，她又跑回家里，拿起奶奶的漁網開始織著，嘴里唱著小曲，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也抱過她，教過她唱《世上只有媽媽好》！
爺爺光著腳穿個大襟襖抗著麻袋回來了，里面都是粉干，他就愛吃粉干，所以他就老買粉干，也不去買米，也不去買肉!
爺爺放下了粉干，從大襟襖里拿出了一個很大的蘋果，不過爛了一半，他洗干凈削掉了爛的一半，都是泥巴布滿老繭的手把蘋果遞給蘇黎安，結巴著說：
“吶，給你，那個買水果給我的！“
蘇黎安也不覺得臟，拿著半個削好爛蘋果高興的啃著，爺爺看著蘇黎安吃的開心，就從墻洞里藏著的襪子里拿出了兩個銀幣，遞給了她：
“拿拿去，去買糖果吃！”
奶奶也不去搭理爺爺，在灶臺上忙活著：
“馬上就要吃中飯了，少吃點蘋果，”
蘇黎安看了看手上只剩下一口的蘋果，把它塞進了奶奶的嘴里，笑著問：
“好吃嗎？酸酸的，這是爺爺拿的最好的爛蘋果！”
爺爺就坐在門口傻笑著，又說起了阿狗的故事，這個故事爺爺講了無數次，在蘇黎安出生懂事的時候，就一直聽他在講了！
奶奶說爺爺在她很年輕的時候就傻了，至于為什么傻，版本倒是很多，但是奶奶嘴里的版本是這樣的，爺爺那個時候可厲害了，是我們漁村補漁網的老師傅了，很多人都要求爺爺去幫忙，我們家有吃不完的魚蝦肉，后來文革的時候，讓爺爺去管大食堂，然后食堂里老是丟東西，里面的人看爺爺老實就說爺爺偷的，還被批斗了，他實在過不了這道坎，才傻了的！
但是爺爺雖然傻了，但還是會賺錢的，只不過就愛買自己愛吃的粉干了，腦子清醒的時候會買些奶奶愛吃點心餅干，到最后就一直沒有清醒過了，從來沒有買過點心餅干！
到最后有了蘇黎安，他會給我去街上水果攤要水果給我吃，雖然大部分的時候是爛的，那時候不富裕，但是精神是富裕的！
在蘇黎安上中二的時候，爺爺去世了，撐著見完她最后一面，那時候輪渡只有一班，晚上鄰居來電話說爺爺不行了，第二天一早蘇黎安就搭了三個小時的輪渡，回到了小漁村，啞巴女孩在碼頭吚吚嗚嗚的比劃著，蘇黎安知道她想告訴她，讓她快點回家！
那次是蘇黎安最快的速度從碼頭跑回家里，爺爺就躺在大廳，看見她到了，來著蘇黎安的手，那天他的眼睛不是渾濁的，她知道那刻他是清醒的：
“丫頭，爺爺走了！”
那是爺爺講的最后一句話，蘇黎安就看著爺爺閉上眼睛了，走的很安詳！在隔壁鄰居幫助下搭起了靈堂，鋪滿了鮮花，請來了佛堂的師傅，那是蘇黎安第一次從孩子變成了大人，井井有條的操持著爺爺的白事！
爺爺走的那年，父親沒有回來。。。。
奶奶在爺爺去世沒有多久也跟著走了，那次父親回來了，帶著另外一個女人！
蘇黎安知道，從奶奶走的那刻起，她在也沒有家了，就像今年的除夕，一個人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有一家子采購年夜飯食材的，也有小朋友穿著漂亮的新衣服吃糖葫蘆的，還有熱戀的情侶牽手擁抱的！
唯獨只有蘇黎安一個人行走的背影，在這樣熱鬧的環境下，顯的格格不入！
人在孤獨的時候，夜晚也會來的很早，天空又開始飄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蘇黎安穿著黑色的襖子，圍著紅色的圍巾，凍紅了的鼻子，在這樣黑色的夜幕里，像一只可憐的小貓！
她這會兒倒是特別想念陳林，身邊有個鬧騰的人總會顯的不那么悲傷！
不過看朋友圈，陳林應該在他的佳木斯玩的特別的開心，他告訴蘇黎安，晚一會會去放煙花，蘇黎安伸出手想要抓住夜色里的白雪，可惜掌心的溫度，雪瞬間融化！
每個人的年，都應該是歸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