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趙月的陳詞,自己的兄長退伍后回鄉種地依然要交賦稅,這一點是不合常理的。
建元帝苻昱登基后感念諸君恩德,親自下令,但凡從軍有功且身有殘疾之人,都予以撫恤,保證回家之后可以正常生活。
兵部查閱過趙月兄長的從軍記錄,完全符合標準,應當每月予以撫恤金,問過趙月之后,趙月說并未發生過這回事,那邊判斷出來應當是豫章地區負責這一事務的官員將這筆錢克扣了,軍部之事,直報圣上。
建元帝聽說這事后,就通知了太子,一起協查此事。
建元帝此番表態,可見其對于整頓吏治的決心。
三人想通這關,感到心底一輕。這位太子雖然看著不著調,偶爾認真起來做事還是比較靠譜的。何況,抓捕犯人,他們缺的就是兵和權,太子一來,就幫他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李樹應和林錚感激不已。
幾人將自己現在的情況報給了太子,想了想對策,決定好后,就各自散了,行動起來。太子跟隨著林錚和李樹應去抓人,蕭瑾回到戶部,繼續查閱相關案卷。
距離她清晨來查,到她回來,不過兩炷香的時間,那些她需要的卷宗,此刻竟完完整整的放在她日常辦公的書桌上,蕭瑾瀏覽一圈之后,發現的確少了幾個人。
從官姚鳴來報,說是今早戶部尚書大人抓住了一個私藏案卷的人,直接交給刑部了,當時太子殿下就在刑部,不過多時就逼出了供詞。
蕭瑾回想了一下時間,正是太子抵達大理寺與他們會面之后,心想,難怪這位太子殿下來的有些遲,做起事來還算靠譜,她頓時心安了許多。
戶部尚書有意清理了戶部幾個不干凈的人,蕭瑾的工作一下就順暢了許多。
姚明一人補上了底下那些人的空缺,竟沒出過錯,不僅如此,他憑借自己豐富的經驗將一些蕭瑾沒想到的問題都整理好提交了上來,蕭瑾觀察他許久,看出他是真心想幫自己辦理好此案,頓時對此人刮目相看。
有了太子殿下的加持之后,李樹應和林錚那邊的效率高了許多,蕭瑾還擔憂過太子殿下這次該怎么隱瞞自己的真實面目,那位太子殿下的具體方法果然沒叫她失望。
休憩時,蕭瑾就聽到了底下官員的一些八卦。
有些高門大戶家門緊閉,不見外人,這位太子殿下看人不配合,完全不看對方是誰,就帶著禁軍圍住人家門口,派個人在大街上一遍遍的大聲勸導,有些挨不住臉面的,終于肯派人出來回個話,誰知道剛開個門,太子殿下就立馬把傳話那人抓了,把人家大門打開,按照名單一個不落的全抓了,作風土匪至極。
蕭瑾在一旁聽了之后也不禁啞然失笑,搖搖頭之后繼續去辦她的工了,只是心情不那么緊張,輕松了許多。因著和李樹應以及林錚配合得當,接下來的事她處理的非常快,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
唯一奇怪的就是,那位和梁訣利益關系十分密切的皇后梁畫儀,做事一向沒什么分寸,這次竟然沒聽到什么動靜,安靜極了。
要知道皇上此次下狠心處理梁訣,殺雞儆猴,整頓世家大族干政亂政的問題,若是查出來跟她的關聯,她也在劫難逃。
其實蕭瑾的猜想并沒有錯,梁畫儀那日在下朝后,聽到宮人來報,意識到這次情況不對,但是梁訣已經入獄,她也沒個商量的人,就讓宮人去將二皇子叫來。
苻澤知道梁畫儀此番所謂何事,他下朝后就將府里的事情處置了。
慢悠悠地到了坤寧宮之后,就看到梁畫儀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質問他,為何不在朝堂上為他的大伯,也就是梁訣說話。
苻澤無法跟她解釋天子之命,不是他一句話就能動搖的,也無法跟她解釋,大勢所趨,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即使他說了,梁畫儀也聽不進去,只會更加歇斯底里。
他有時候無法理解為什么自己會攤上這樣一個生母,也不明白,為什么小時候對待他和苻弘一樣親切和藹的父皇,會在他從南疆回來之后,把他交給了這個愚蠢瘋狂的女人,還有為什么小時候與他感情和睦的大哥回到皇城之后,就再也不愿與他交往。
他曾去問過那個教養他長大,教導他君子端方的皇奶奶,一向精明睿智的皇奶奶也是一言不發,只告訴了他四個字“過猶不及”,安慰他要隱忍堅強。
十六歲的他想不明白這些,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年。
直到在朝堂上,他聽到了父親的決定,那一剎那福至心靈,他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少年的他一向敬重自己的大哥,沒有生過逾越之心,從未想過從政,一心只讀他的圣賢書。這幾年被母親和他的那位野心勃勃的大伯逼迫著做了許多事,他才明白過來,原來,父親是想通過這些事,磨練自己,讓自己成長起來。
朝中人心復雜,為了那滔天的權勢,就算他的大哥繼位了,也會有不安定的人想辦法讓他去爭奪,就如自己的母親這般。到時候他一無所知,暗無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父皇這是在為他留一條后路,讓他學會自己去對抗這些,保護自己。
他從政之后,親眼看到了那些世家大族尸位素餐,放蕩享樂,草菅人命的骯臟模樣,這與他骨子里的教養相違背,父皇也知道,但是他卻放縱著這些人,看似毫無辦法。實際上他是在讓這些人放松警惕,等到他們的罪惡滔天,再也遮掩不住的時候,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苻澤想到了那個明媚的姑娘,即使忘卻了與他相關的前塵往事,聽到他這幾年來的所作所為之后,依然滿心真誠的對他說,你是個好人,我相信你,因為你本就是這樣的人。
那樣毫不掩飾的信任,讓他的心都變得滾燙起來,驅走了他這些年來所感受到的所有寒冷和陰暗。
苻澤知道,已經到了自己無須再隱忍的時候了。
他質問梁畫儀:“母親生下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梁畫儀聽到這話,開始假裝慈和:“我都是為了你好。你是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我做的一切打算都是為了你呀!”
他看到母親這副模樣,掩飾不住心底的失望:“你不是為了我,你是為了你自己。
你從來不關心我在想什么,我想要什么,只是一味的讓我去執行你的命令,達到你的要求。
這么多年了,我每次被迫去做那些違背良心的事的時候,滿懷希望的等你說,若是難過,就不必去做了。
然而,我一次都沒有等到。
你只會拿生育之恩要挾我,只會指責我做的不夠好,沒有最大程度的成全你的要求。
母親,若是你生下孩子,是為了拿他當做是你謀算的工具,那么我寧愿從未被你生下。”
他拒絕了梁畫儀命令他想辦法保下梁家的要求,回到皇子府之后,遣散了被梁訣和梁畫儀故意安插進來的謀士和他一次都沒碰過的侍妾,側妃。
將苻音離送到皇奶奶處,同南悠然告別后。他前往大理寺,坦陳了自己與梁家的所有勾結,當然沒有忘記梁畫儀私下做過的那些勾當。
大理寺李樹應收到消息,立刻報與圣上,建元帝苻堅只回復了一句話,“一切參照律法處置。”
于是苻澤立刻鋃鐺入獄,由大理寺一一整理他的罪行。
一旁觀望的人看到最有能力爭奪皇位的二皇子都是這個下場,紛紛奔走相告,甚至有人妄圖連夜潛逃,這些都被管理禁軍的單大將軍嚴厲處理了。
二皇子下獄,梁畫儀被關禁閉,梁訣及梁氏一族的下場可見一番端倪。梁氏一族幾十年的榮耀富貴,怕是就要一朝傾覆了。
內閣有些歷經兩朝年歲很大的老臣能察覺到此事絕對是梁訣的仇敵在背后操縱,卻無法察覺到那人是誰。扳倒梁氏一族,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少年的謀劃才能做到,此人心機智慧絕非常人所能及。
意識到此事的還有右相舒兼,他想到了那個兩年前才進京城的蕭小先生,意味不明的小笑笑,大望的將來,是時候托付給更有力量的年輕一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