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重逢
仙桃VS爛杏
——
一個人眼底的情意是真的藏不住的。已經三天了，我日夜沉迷在趙海棠看向咖喱醬時溫柔的眼神中。只因那一個眼神，我開始惡補關于海棠小哥哥的一切：優秀的衣品、善良的為人，以及我從前沒怎么看得上的文人酸氣。呵，說來，我不也一身文人的酸氣嗎。
今天又是看海棠入眠的一天。睡意朦朧的我很快閉上了眼睛。忽有一束刺眼的光芒將我炸醒。眼前的一幕使我震驚。
對面的男人比我還要震驚。
“閃……閃現？”他驚恐地看著一身睡衣加拖鞋，頭發凌亂眼屎多的我。
他是趙海棠。
他是趙海棠！沃日！
“我居然見到活的你了！趙海棠！”我激動道。
海棠驚魂未定，“我死過？”
他坐在芳草萋萋桌前，穿著睡衣，看樣子是在寫東西，怎料被我這個不速之客所驚擾。
我揉揉眼，整整頭發，爭取以還不錯的儀容面對他。雖然都是徒勞。
“你就不覺得奇怪？我為什么會認識你？”我問。
他則是一臉自戀。
“本公子從小到大都是周邊風云人物NO.1，你年紀輕輕的，崇拜我很正常。”他又咳了一下，“只是大半夜逢頭垢面地閃現嚇我，可是有點過分了啊。”
這樣出場，我也著實有億點尷尬，恨不得一鍵換裝加美顏。不過事已至此，我只好自報家門了。
“我叫莫如，比你小兩歲，外貌可愛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最喜歡讀書、寫作，還有沉迷男色。”我癡笑著湊近海棠的臉，他像當初被咖喱醬抓著時那樣不知如何閃躲。
“最近沉迷你。溫柔的海棠小哥哥。”
我退后到原來的距離，他有些羞澀地整整衣領，把本來露著的鎖骨給遮住了。哼。
“我承認我確實迷人了些……但你也不能私闖民宅啊！要不是看你的拖鞋很可愛，我早就找警察叔叔了！”
WTF？果然是趙海棠本棠。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一個能看見你們生活的高維生物。你還記得你在愛情公寓住時遇到的滿眼彈幕嗎？我和他們才是一個時空的。而我也不清楚為什么我突然來到了這。”
我也不知道我說明白了沒。因為我自己也很迷惑。
海棠陷入了思考，瞬間變成了jpg格式。大概過了十幾分鐘，他終于活過來了。也不知在這漫長的時間里，有多少天馬行空的想法在他腦海中飛速旋轉。
我也沒閑著，趁著他掉線便將周圍掃視了一圈。這公寓的格局很像愛情公寓。我孤陋寡聞，知道的上一個獨自住三室一廳的人是狂野男孩蘇大強。
“既然你看得見我們的生活，那，我的那些朋友，他們過得好嗎？”他的目光有些閃爍，像是在隱藏著什么。
我故作神秘，輕咳一聲，“我只能看一個人的生活。你想知道誰的？”
他低下頭，撥弄著頭發，“張偉就算了，大力還在留學，美嘉一菲姐他們也都結婚了……也不知道咖喱到底過得怎么樣。”他抬頭看向我，“看看咖喱吧。”
此時我心里有兩方勢力在較勁。一方歡呼鼓舞道：“糖漿夫婦給我鎖死！”另一方則郁悶：“海棠啊，你看看我行不行～”
我也不忍心再騙他了，便實話實說。
“其實，自從他們婚禮結束，我這個時空就再看不到你們任何新的畫面。我也想知道后來怎么樣了。而且……”我的神情又變得花癡，“如果可以，我真想永遠能看見你。”
海棠打了個寒顫，對我的眼神躲閃不及。
我也不禁輕嘆。
“莫名來到了這個時空，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沒有錢，沒有住所，沒有衣服，沒有人認識我。其實我現在的處境，不比咖喱醬容易。”我可憐巴巴地說。
海棠有些動容了，但還是懷著顧忌。
“誰知道你是不是騙吃騙喝騙色的江湖騙子？”
“我……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如果你肯收留我，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我也熱愛寫作，可以做你的小觸手，呸，助手。我還會背出師表，長恨歌我也會。而且，我超敬業的。”
海棠沒有說話。
“實在不行，我把《康熙詞典》背……讀熟，做你的人工小詞庫，甜美小秘書……”
他嘆息一聲，指著旁邊一扇門說：“你先睡那間吧。”
“謝謝老板！”我高興得手舞足蹈。我居然和海棠住一起了！蒼天啊，讓我膨脹吧！
只是，第二天，他果然讓我仔細研讀《康熙詞典》。從封面開始。
我才明白他收留我不僅僅因為他的善良。
《康熙詞典》的編撰人之一是史夔。
而咖喱醬姓史。
——
兩周后
我還是沒能回到我的世界。不過還好，我在這里也算安頓了下來。雖然剛剛因為站著打瞌睡被兼職店的老板辭退。
當海棠君的助理也不是件輕松差事。他新寫了一本以“重逢”為主題的書。我們每天構思情節、積累素材，終于在七天憋出了六百個字。雖然有四百字是他的自我炫耀。不對，是自我介紹。
“下班啦，下班啦！哎喲！對不起……”
走著走著被甜品店奔出來的一個女孩撞了個眼冒金星。我緩了片刻，定睛一看，好一個活生生的咖喱醬。
“對不起……”
她果然還是老樣子。哈，說得好像我們熟識已久。
“咖喱醬？”
她立刻疑惑地看著我。
“你怎么知道我叫咖喱醬？好久沒人這么叫我了。”
是啊。她離開愛情公寓已經一年了。大學的同學間有的連大名都叫不出，更何況這樣私人的名號呢。
“我……我是趙海棠的助理，經常聽他提起你，還看過你的照片。”
“嘖嘖，肯定提的差不多都是我的糗事。”咖喱醬撇撇嘴。
說曹操曹操到。手機突然響了，是海棠。
“莫如，晚上要臨時開個派對，你多買些甜品回來吧。”
聽見海棠聲音的一瞬間，咖喱的眼里閃爍出久違的光芒。那光芒讓我不忍猜測，獨自在學校的日子，她過得并不稱意。
“沒問題。對了，我在路上遇見了一個老朋友。”
我把手機給咖喱，只聽她溫柔地說：“趙海螺，好久不見。”
“咖喱！”
瞬間辨出咖喱的聲音。不愧是他。
于是我就和咖喱一起采購了。一路上我們聊了不少。她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咖喱醬，這一年里，你有沒有想趙海棠啊？”
“嗐，我哪有時間想他。”
她苦笑道。
——
“你們終于回來了！”
海棠一開門就接過咖喱手里的東西，留下我原地化身檸檬精。
“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得抓緊布置了。”他又轉眼看向咖喱，“租的新公寓和以前咱們住的格局差不多。怎樣，有沒有一種親切感？”
海棠賤賤地笑著，咖喱也笑道：
“太親切了，尤其這張長草的桌子。”
此時的我感覺自己比空氣還要透明，只得輕咳一聲，“為什么突然要辦party？”
海棠好像這才留意到我在房間里，于是答道：“小燈被單位臨時調到斐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很多老朋友也都許久未見了……”
他又忍不住瞟向咖喱，這點細節被我盡收眼底。
“正好借此機會聚一下吧。畢竟，重逢不易。”
只聽咖喱發出了熟悉的笑聲，“哈，趙海棠，這世上還有讓你覺得困難的事？”
“當然。”海棠聳聳肩，“比如當初給你補課。”
“你！”
咖喱揍了海棠。二人打打鬧鬧的，讓人感覺他們從未分離。
布置完了公寓，我們累得癱在了沙發上。一看時間還有十分鐘。夠歇一會兒了。
“在學校覺得怎么樣？有沒有掛科？”
海棠慵懶地和咖喱醬閑聊，咖喱則一臉苦大仇深地盯著他。
“好，我懂了。”海棠噤聲。
我也懂了。肯定是掛科了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
人陸續到齊了。有愛情公寓的老住戶，還有海棠大學時期的好朋友。海棠為人慷慨又重情義，此次重聚讓每個人都感到溫馨，卻又夾雜著些許的惆悵。
不知是誰說的，“聚會只是又一次的分手”。歡愉散盡、友人離去，便再難重聚。無奈之下才只能以“君子之交淡如水”來寬慰彼此。
海棠和咖喱都愛喝酒。但他倆酒量感人，容易上頭。酒過三巡，朋友們才嗨起來，二人卻早已迷迷糊糊地在陽臺頭靠著頭吹涼風。
“對了，海棠，我還給你帶了一個禮物。”咖喱閉著眼在包里抓了半天，終于掏出了一管男士唇膏。
“你總說自己是最精致的男人。但是……嗝……但是你看看你，每天熬夜寫東西，嘴唇干得像便秘多年似的。”
她狂放地嘲笑起海棠，之后把唇膏足足擰出了好幾厘米，像拿著蠟筆一樣往他臉上懟。
“別……咖喱……不要……”
咖喱醉乎乎地一點準頭都沒有，即使已經迷糊的趙海棠也會出于本能地抗拒。然并卵。幾番掙扎過后的海棠最后終擁有了一個薄荷味的鼻孔。
不過這薄荷也似乎讓海棠清醒了些。他整了整狼狽的臉，將外套蓋在咖喱肩上，溫柔的眼神一如當時為她作詩時那般讓人沉溺。縱然是我這個一直自詡獨立的女孩，都覺得這世上沒有比被海棠寵著更幸福的事。
“咖喱。”他輕喚著她。
“嗯？”她閉眼應著，靠在海棠的懷里。只是她應該不知道自己的狀態。
“這一年，你到底過得好嗎？”
“好！”咖喱突然作出哭腔，“好難吃！什么草莓紅燒肉，老干媽蘇打汽水，冬陰功布丁……”
都喝成這樣了，說起菜名來還是一字不差。真是如假包換的咖喱醬。
“你搬走那天，不是都和你說了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找我。你也答應了。”
海棠垂下眼簾，失落難掩，又開口道：
“結果這么長時間，也沒有聯系過幾次。”
聽見這些本該窩心的話，咖喱倒是依然放出她那招牌式的傻笑。
“我白天都有事情忙，晚上又總是夢見你。我就覺得，你也一樣能經常見到我。我怎么會那么沒良心，忘了我家海棠呢？”
聽了這些，海棠心里美滋滋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揚。晃過神來，咖喱已在他懷里睡著了。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誰知道你是不是說胡話。”
嘴上雖然嫌棄著，卻還是一直為她操心。
“莫如！莫如！”
我正在客廳吃著甜品，收到他催命似的消息，嘴都來不及擦就向陽臺奔去。
“咖喱睡著了，我們把她送到房間里去吧。”
我一臉無奈，“呼喚得那么急迫，還以為你掛樹上了呢。”
海棠輕蔑道：“你腿那么短，想掛還夠不著呢。”
——
天下無不散的派對。狂歡過后，我開始了復雜的清掃工作。把一切都整理完，已經是凌晨兩點鐘了。
我坐在桌前，邊吃小番茄邊研究工作。再伸手去拿，發現小番茄已經被我薅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海棠的衣角。
“嚯！恐怖片啊！”我怕吵到咖喱，只得小聲驚道。
“都這時候了，還在寫東西？。”他問，“你也喜歡用紙筆來寫？”
“白紙黑字的，更直觀，更易糾錯，更有意義。”
其實我只是裝腔作勢。但凡我能擺脫一指禪打字法，我興許就不用一直手寫了。
“你不是也一直沒睡嗎？怎么，靈感迸發了？”我反問道。
他把我從座位上擠走，之后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從前只是覺得‘重逢’是世上最感人的字眼之一，卻從未像今晚一樣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重逢帶來的歡樂的濃烈。那些許久未見的臉龐，再見時竟比曾經還要親切。雖然明白早晚要說再見，也清楚今后只會更難聚首，但心里會一直期待著下一次的重逢。”
他抒發完感想，轉頭看到剛剛奮筆疾書完的我。
“在練狂草？”他疑惑道。
我把寫好的內容遞給他看，“這是你剛才說的，我都記下來了。我覺得拿它當作者寄語，比你那自我介紹好得多。”
他輕笑，看向我，“總算稱職點了。”
“當然。不，我明明一直兢兢業業。”我又把筆記本給他看，“這上面是我對作品的想法。我覺得，既然以‘重逢’為主題，自然要有主人公。親人、朋友、戀人、前戀人，以及寵物、鞋子這樣的事物等等，都可以描繪出不同的重逢。所以……”
“所以可以用小單元的形式，抒寫我生命中每個難忘的重逢？”他打斷道。
“沒錯！到老了還可以當回憶錄看，這波不虧。”我說。
“就這么辦！”他滿意地笑了。
我搬來椅子，坐到海棠的對面。
“明天是周六。直接送咖喱回去，還是……”
我欲言又止，想讓他自己悟。
但他若有所思，遲遲默不作聲。
“既然你心里有咖喱，為什么一直那么沉默？”我主動發問。
“誰告訴你我心里有……”
他想矢口否認，卻被我打斷了。
“我可是高維生物。你瞞不了我的。”我認真地說。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他撅撅嘴。
“你只是覺得，無論怎么做，都無法全然表達這份深情吧。”
他一臉驚訝，“你一單身狗，怎么懂這么多？”
“在別人的感情問題上，很多單身狗都是資深專家啊。”我淡淡道。
見他不說話，我便繼續：“如果一直感覺做得不夠，大可以將愛宣之于口。確定了關系，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寵你心里的人了。”
他卻害羞地捂起了臉。世上怎么可以有這么可愛的男孩子！
“明天帶她去游樂場玩兒。你要一起嗎？”
“啊……不了不了。”我才不去做電燈泡。
“正巧，我也只是客套客套。”他說罷起身，準備往臥室走。
“我……我也是就意思意思。”我嬉皮笑臉道。
然而看著他的背影，我心里有種莫名的失落。
似是感受到有人在盯著自己，海棠停下腳步，回過頭，疑惑地看了我幾秒后問道：
“你怎么一臉失戀了的樣子？”
我輕輕地笑著，依舊注視著他。他走過來，手撫上我的肩膀以示慰問。
“海棠。”
“嗯？”
“我好想抱走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男人。”我傻笑著說。
“抱走？”海棠瞪了瞪眼睛，“你要童養夫？”
“去你的。”我輕輕打了他一下。
他笑了，“你是饞我的身子，還是饞我的瀟灑多金？”
“都饞。”我實話實說，“最饞的，是你看著喜歡的人時，滿眼流淌的寵溺。那種溫柔是藏不住的。”
海棠卻有點懵，“有嗎？我倒是沒什么感覺。”
然而他思索片刻，又認真道：“我只是……只是喜歡在她身旁，為她守護夢里的世界。你也知道，她那個人怪迷糊的，一天天凈愛想美事。”
聽了海棠說的，我突然覺得不饞他身子，專心嗑糖也挺好的。就算他心無所屬，我們也終究是兩個時空的人，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我倆的脾性與喜好，也更適合做朋友、做知己。
我不再對他犯花癡了。而在他眼里，我這個對愛不懂裝懂的小憨憨，也終于成長了吧。
只是心里還殘余一些酸楚——咖喱邂逅了海棠，而我何時能遇見我的“海棠”呢？
——
翌日
咖喱和海棠在游樂場玩了一天，終于找了個長椅歇歇腳。
“今天這么熱，真是謝謝你把我美黑的工夫都省了。”咖喱邊吃冰淇淋邊吐槽道。
海棠則立刻拋出問號臉：“你黑不是天生的嗎？”
她給了他一記白眼。
“都一年了，還是老樣子。”咖喱喃喃道。
“我還好，你倒是胖了一點。”海棠一臉耿直。
毫無意外，他又挨打了。
“怪不得你一直沒有女朋友。珍愛生命，遠離趙海棠。”咖喱語重心長地拍著大腿說。
海棠當然知道她是開玩笑，索性用隨意的語氣問了心里想知道的東西：
“大學里帥哥不少，你不也還一直單身？沒比我強到哪兒去。”
咖喱的眼神有些慌張，過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我是沉迷學習，無心風月。”
這話她自己都不信。所以也不怪海棠笑那么久。
“趙海棠，別笑了！我……”
“餓了？”
咖喱立刻幸福地笑了，拍拍海棠的肩，“知我者，海棠也。”
海棠很是欣慰，“行啊，都會套用名句了。走，爸爸帶你……咳，咱們吃大餐去！”
果然單身久了，和好兄弟說話的方式一時轉換不過來。但咖喱這次沒有打他，只是輕輕一笑，眼里好像藏了什么甜甜的東西。可能是快吃大餐了心情美滋滋，也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的回憶。
「
“海棠對我最好了！雖然現在不住在一起。”
」
這是昨天回公寓的路上咖喱說的一句話。她拎著兩大袋甜品絲毫沒覺得累，只有滿眼的期待和甜蜜的笑容。
當時看著她的神情，我便知道那是真的愛情。
“啊～好久沒這么暢快地大吃一頓了。海棠，你真好。”
咖喱邊擦嘴邊笑呵呵地看著海棠。桌面上早已杯盤狼藉，很有她的作風。
“你打我的時候，怎么就忘了我的好了？”海棠佯作賭氣地說。
咖喱則哼哼哈哈地，“哎呀，打是親罵是愛嘛。我那是……鞭策！幫你變得更討女生喜歡。”
海棠心里卻有些難受了。聽咖喱的話，她是想讓別的女生喜歡自己？難道就沒有一點舍不得嗎？唉，女人哪。
他只好再裝作瀟灑地開口：“我已經魅力值MAX了，再進階的話……”
“就是人間妖孽了。”咖喱打斷道。
過得了嘴癮，卻醫不了心病。在咖喱心里，海棠確實近乎完美。而自己，競爭力簡直不能再低。
天色漸晚，也該送咖喱回學校了。一直不想告別，不知不覺卻已到了她宿舍樓下。一身大牌的海棠在這陌生的學校回頭率都高得驚人。咖喱也真的信了，趙海棠在校時，是一個名號響亮的風云人物。
“好了，也不早了，就送到這吧。”咖喱說。
“有事記得找我。沒事我也在。”海棠還是忍不住叮嚀。
“嗯，我知道。”咖喱擺出手臂，“拜拜！”
“走了。”
海棠無奈微笑，之后轉身離去。她說過多少次知道，不還是沒有找過他。怕不是學渣癌晚期癥狀——說完就忘。
出學校的路上有女孩想要海棠的聯系方式，被他婉拒了。
——
他倆是玩了一天，不亦樂乎。我就苦逼多了，守在這張桌子前，努力把趙海棠寫在一張張便簽紙上的毛線一樣的構思織成毛衣。不知不覺天都黑了。
今天也沒有回到我原本的世界。我也不清楚自己該慶幸還是無奈。
“喲呵，這么努力工作！吃飯了嗎？”海棠在門口邊換鞋邊問我。
“還沒呢，忙忘了。”我說。
他帶著一身臭汗味進屋，“等我洗完澡，一起出去吃吧。”
“你和咖喱醬沒吃飯嗎？”我不禁問道。
只見他一臉無奈，“吃了是吃了，只是我全程都在點單。很久之后我剛要開始吃，她已經飽了。天又快黑了，我就先送她回去了。”
說著說著他臉上又泛起了笑，“今天也確實很累，她吃得更多些也正常。”
“很累？”我的表情開始猥瑣。
“停車。”他一臉嚴肅。
我也言歸正傳，“那些細碎的構思我都按你的方式整理好了。回頭你可以看一下。”
“好，我去準備洗澡了，別忘了想想吃什么。我是實在懶得動腦子了。”說罷他蹣跚著回房間拿衣服了。
再看到海棠，便是剛出浴后清清爽爽的樣子了。
“擼串去吧，想吃肉了。”我說。
“出發！”
果然還是烤串下酒。一瓶接著一瓶，越喝越能喝。
“還走不走一個了？”我端著酒問海棠。
“莫……莫如，你干了！我隨意～”他有些醉了。
看他這樣子是不能再喝了。畢竟這不是公寓里，我這小身板可拖不動他。索性邊吃串邊和他聊天。
“這人生得意須盡歡。有幸來這個世界走一場，本想招搖撞騙，結果天天凈給你打工了。”我苦笑道，“不過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個以創作為生的人。這樣也算實現過理想了吧。說來還要謝謝你，海棠。梨花。”
他也笑了，“我也很高興，能遇見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是真的，真的看不慣那些不認真創作還自詡文人的渣渣。莫如，我敬你是個文人！我與你，惺惺相惜！”
海棠飲盡杯中酒，不對，杯底酒，還真有些瀟灑和癡狂。我也干了一杯，之后開口道：
“你說我是志同道合的朋友，那在書里，會有屬于我的小單元嗎？”
“你如果回去，我們應該不會重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增這一頁呢？”
他賤賤地笑，擺明了是在氣我。見我憋氣，他輕拍我的肩膀，“不過我這么慷慨，當然是打算把你的名字加進作者欄里了。”
我搖搖頭，無奈道：“不可以的。我的名字不屬于這個時空。我來或我走，不能留下任何能夠影響這里的痕跡。”
“是這樣啊……”海棠輕嘆，之后看著我，“沒關系，我記得你來過就好了。朋友一場，我可不想像失憶了一樣。”
我微笑著看著他，又一杯酒下肚。
“好啊。有你記得，我也算不虛此行了。”
且愿得志數相就，床頭恒有沽酒錢。
——
兩周后
海棠認真寫起東西來，簡直沒日沒夜。才兩周時間，書就寫得差不多了。我跑了多家出版社，有幾家說愿意繼續觀望作品進展。也不枉我磨破了嘴皮子。
累了一天，終于可以回去歇歇了。一進門，卻看見一臉憤怒的海棠。
“怎么了海棠？怎么這么生氣？”我關心地問道。
海棠把手機塞給我，沒有說話。
我趕緊瀏覽了所有的帖子，看完之后，我真的也被氣炸。
很多人說咖喱是混社會的小姐，一直被富二代包養，覺得無聊才隨便找個學校上上，搶占了真正需要上學的人的位置。還有人po出了偷拍海棠和咖喱醬的照片，聲稱有圖有真相。更離譜的是，帖子上說富二代之所以包養她，是因為她曾是不良網站的賣肉女主播，專釣富人。
簡直喪病。
“你也是剛剛看到嗎？”我問。
海棠的表情依舊可怕，語氣也冷若冰霜：
“是。可這帖子已經發表四天了。我想找咖喱，她卻始終沒有音訊。”
我長嘆一聲，之后冷靜道：“我在這邊報警。你去找她。立刻，馬上。”
大學不是個多簡單的地方。這里充滿了欺騙與背叛。甚至是暴力。
言語的暴力，足夠殺人于無形。
“誒，那個人不就是論壇上的史佳麗嗎？看著挺傻的，沒想到段位那么高。”
咖喱走在人群中，這些天早已習慣了被人造謠謾罵、冷嘲熱諷。網絡暴力她不是第一次遭受。但那時她也不是如今這般孤身一人。縱有千萬句話想申辯，也終被“越描越黑”這個詞打敗。你問她絕望嗎？她會說無所謂。因為她的心里，不知何時已經摘掉了“希望”這種可怕的東西。又何談絕望。
那么她曾經希望過什么呢？
她希望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希望有一個不會騙她的男人相伴。她希望生活能變得容易一點。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希望。她最近的希望是在一年前，她搬離愛情公寓的那天。她極其希望趙海棠能在她快要忍不住哭泣時緊緊抱住她，告訴她，他會永遠在她身邊。
這些是她曾經有過的希望。只是她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些希望也不曾有一個真的得到實現。
被現實傷得越深，越想活得好似不諳世事。
“你看史佳麗，還像沒事人似的，在那兒一個人傻晃悠。”一男生對一女生說。
女生走到咖喱的面前，擋住了她的路。
“我的帖子精彩嗎？和我爭主角的配音，只能是這樣的結果。”她得意道。
咖喱沒有看她，只低頭繼續走。奈何旁邊已經圍了一圈人，對她指指點點，調侃著她的窘境。兩分鐘過去了，這幫人依然不亦樂乎。
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如夢境般在耳邊響起。
“你侵犯她的名譽權，我們已經報警了。如果警察給你的教訓不夠，我也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們老實。”
說話的正是突破人群走到咖喱身邊的趙海棠。
“不信可以試試。”他對那兩人說。
咖喱從未見過這樣的趙海棠。他十分平靜，卻冷酷逼人。果然善良的人一旦爆發，比誰都狠。
“我沒有包養她，但我很想這么做。我家有的是錢，我愿意養她十輩子。輪不到你們亂嚼舌根。”
說罷他便摟著咖喱的肩，離開了眾人的視線，一路靜默著回到了公寓。
看見他倆的樣子，我深知不該攪和，便去酒吧待著了。
咖喱坐在沙發上，海棠依然不說話，只靜靜地倒一杯水給她。空氣就像凝固一般讓人窒息。
過了許久，海棠終于冷冷地開口道：
“說實話，咖喱，我真的生氣了。”
咖喱卻像以前一樣嬉皮笑臉，“我沒事兒的。不要生氣了，海棠，你剛才是真的帥……”
她的話被海棠打斷。
“我和你說過多少次，有什么事記得找我。從去年到現在，一次都沒有。我趙海棠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得依靠嗎？”說到最后，他不忍苦笑。
這樣的海棠好嚴肅。咖喱有些不知所措。她只能用故作輕松的語氣說出支支吾吾的話。
“沒……沒有啊海棠，我只是覺得，那些都，都無所謂。”
失望從他的眼中一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空無一物的淡漠。
“你覺得無所謂，就無所謂吧。”
說罷便轉身離去，只留下咖喱一人。
——
“海棠，別喝了！別喝了！”
搶不過他，我只能通過吼的方式讓海棠放下手中的酒。
“莫如，你說，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咖喱醬，只有她自己不清楚？”
這次海棠居然沒有爛醉，而是特別理智地問我問題。
“我們也都明白咖喱醬心里有你。你自己不也一樣糊涂著。”我無奈笑，“在這點上，你們居然也這么配。”
海棠聽了我說的話，似乎開始動容。看著他的轉變，我又說道：
“大一下學期的時候，我懷揣著寫作的夢想，想到外面的世界獨自闖蕩。我告別了摯愛的朋友，告別了自己剛剛習慣的生活，告別了曾經心中愛著的人，告別了一直依賴著父母的經濟狀態。有的時候很想見一些人，想得抓心撓肝，奈何天高地遠。一直不去打擾，一直疏于溝通，直到再見時，發現已經習慣了沒有彼此的日子。曾經以為堅定的友情、不渝的愛，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長嘆一聲，飲下一口酒，注視著海棠：“你們現在心中還有對方。重逢時的感覺也未見生疏。相隔的距離也屬實不遠。你們的故事，明明還有無限的可能。”
而我已經徹底錯過了。甚至現在提起，心底都不會有一絲波瀾。只有一點可以忽略不計的無奈。
海棠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整理了一下頭發。他看著我，露出開朗的笑容。看來是想明白了。
“你才是真的慘。”他說。
果然勸解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比慘。男女通用。
“想明白要怎么做了？”我問。
他點頭，“任何感情都需要經營。看來，我要慢慢地讓咖喱再次習慣有我在身邊的日子。”
我冷哼一聲，“說給我聽干嘛？快回去找咖喱醬吧。她擔心你，一直不曾離開。”
海棠立刻飛奔了出去。大長腿跑起來好帥。
多好的男孩子啊。上天真的欠他一份美麗的愛情。
——
“海棠……你回來啦。”
咖喱從沙發上站起來，望著剛沖進門的海棠。他喘著粗氣，滿懷愧疚地看著她。
“咖喱，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那樣講話。”
流露的深情被她盡收眼底。她也溫柔地笑了。
“你才不需要道歉。是我一天天迷迷糊糊的……”咖喱紅著眼眶強笑著，和她搬走那天的表情一樣。
“天天過得迷迷糊糊的，都快想不起有一個一直支持著我，對我好的，海棠。”
她想繼續傻呵呵地笑。眼淚卻不聽話地奪眶而出。擦了左眼又落了右眼，有些狼狽的小模樣把兩個人都逗笑了。
但她還是說了謊話。她何曾有一刻忘了他。
“想哭就哭吧，對我何必藏著掖著。”海棠走向咖喱，手覆在她肩上，“分別了這么長時間，受了不少委屈吧。你不和我說，我就真的沒有去問。我對你，一點都不夠好。”
海棠凝視著咖喱，又歉疚，又心疼。他就這樣與她對視，直到她的心防徹底崩塌。那個一直愛傻笑的女孩，此時在他懷中淚如泉涌。
時間過了許久。咖喱哭完了，海棠的上衣也濕透了。
「女人真的是水做的。古人誠不我欺。」
海棠心中如是想。
長期積壓的委屈一朝釋放，咖喱此刻的心情豁然開朗。
“哈哈，看你都濕身了。快去換身衣服吧。”
“還不是拜你所賜。先等我一下。”海棠轉身往臥室去，又回過頭，“桌子上有我新書的手稿。無聊的話可以欣賞欣賞。”
“切，自戀。”
咖喱嘴上嫌棄，卻還是翻開了那本《重逢》。每個朋友都是一篇故事，每場重逢都蘊藏著深情。但咖喱不是很愛看書，便只看了寫她的那一頁。
【
咖喱醬
我其實不知道這章該怎么寫。
我永遠都無法忘記她離開的那天。
那是一場四個人的婚禮。兩對戀人終成眷屬，羨煞旁人。我衷心祝福之余，難免有些惆悵。因為當初搬進愛情公寓是為了追求愛情，最后我卻放棄得十分徹底。這些在前面諸葛大力的章節中提過，我便不多作贅述了。
婚禮結束后咖喱就帶著行李去學校了。開學報到的場景讓我想起自己剛入學時的樣子。不知不覺已經畢業了。
女孩子的東西真是多。幫她把行李搬到宿舍后，我的手臂已經有點麻木了。剛想借此訴苦，發現她的眼里盡是黯然。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原來是一家三口。父親為女兒搬東西，母親給女兒整床鋪。
我知道她羨慕這樣的家。我又何嘗不羨慕呢。
打理好一切后，天色已漸昏暗。我最后囑咐了幾句，之后不得不說再見。回到公寓，看到張律師打好的一箱箱行李，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生活還是要繼續。空落落的感覺卻時不時刺痛內心。我與咖喱算是重逢過幾次。之所以說算是，是因為每次都是我主動安排的。
每一次與她重逢，我都能暫時忘記所有的失落。種種美好回憶皆因她的出現而浮現眼前。
很久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平靜生活中所有侵入內心的感傷，都只是因為我想咖喱了。我真的想她了。很多很多次，很想很想她。
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至于以后，我還想與她怎樣重逢呢？
我夜以繼日地思考了很久，想象了很多個場景，很多種方式，終于逼出了真正的答案。
其實————————————————————————————————————————————————】
咖喱看得只剩最后兩行字的時候，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難道趙海棠的書能把人看瞎？”她驚訝道。
“是停電了。”海棠從臥室出來，有些無奈，也有些想笑。
怕不是芥末成精變的書。能把人看瞎。
從天臺往下看，整座城市似乎都陷入了黑暗。我從未見過如此大規模的停電。
“我桌上有臺燈，可以拿來應急。”海棠對咖喱說。
“哦。”
咖喱拿到臺燈，邊往沙發走邊摸索著開關，怎料絆到了桌子腿，摔了個大跟頭。
“What？”海棠立刻過去將咖喱醬攙到沙發上，關切地問：“沒事兒吧，咖喱？”
咖喱笑道：“沒事兒，小場面。”
“你啊。”他寵溺地埋怨道。
過了好幾秒，二人才意識到此時他們的動作有多親密——咖喱靠在海棠的懷里，海棠也緊緊摟著咖喱。
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無動于衷，好像都很滿意這樣的狀態。
“我看到你在書里說想我了。”咖喱絲毫沒有收斂溫柔的眼神。此時她很感謝停電帶來的黑暗。
海棠輕咳一聲，害羞地應了個“嗯”。
“看在你想我了的份上，那我也想你了。”
“真的假的？”海棠問。
咖喱堅定地說：“比你的鞋還真。”
“那不能。”海棠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對，他又趕緊補救：“那不能再真了簡直。”
二人都笑了。
“海棠。”
“嗯？”
“其實，有的時候，我是說有的時候，我還是挺喜歡依偎在你懷里的。可能是你長得高的緣故吧……”
咖喱閃爍其詞，半真半假地吐露著心聲。
“那你愿意一直依靠著我嗎？”海棠則認真了起來，沒有一絲玩笑的意思，只想等著她真心的答復。
咖喱也確實被他的認真嚇到了。她十分緊張，不知怎么開口。
這份靜默似乎蔓延了一個世紀。她最后還是選擇了轉移話題：
“那個書，剛才還剩兩行沒看完就停電了。我去把它看完。”
說著她離開了海棠的懷抱，打開臺燈去翻那本書。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與她重逢。’？！好啊你，趙海棠！”咖喱讀完這一句，氣鼓鼓地看向海棠。
海棠則溫柔地看著她說：“還有一行。”
【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與她重逢。
我只想永遠在她身邊。
】
咖喱讀完最后一句，所有的燈突然都亮了。來電了。
心也像通了電一樣，跳得越來越囂張。
——
來電那一瞬間的光刺得我不敢睜眼。再反應過來，我已回到我原本的世界。我心中五味雜陳，只能遙祝我的朋友一切幸福。
直到兩年后的一個偶然間，我又來到了這個世界。只不過這次沒有一個人能看見我。
海棠的公寓陳設如舊，看起來已經許久沒有人住。我索性到我曾經的房間看看，發現桌上有一張落灰的請柬。
是海棠和咖喱的結婚請柬。上面還貼著一張便簽。
【
莫如，下個月9號我和咖喱就要修成正果了。消息送到異世界可能會慢，所以我提前一個月就給你發了請柬，送到了你房間。真想再找一個和你一樣有才華的助手啊。最好一點都不好看，不然咖喱會吃醋。不知道你過得怎樣。只希望你“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我也給老天爺寫了一封信，求他別再讓你這么可愛的女孩子上演真實的“悲慘世界”了。咳咳，扯遠了。順便一提，如果你真能來，回去時別忘了告訴那些高維世界的朋友：謝謝掛念，我和咖喱很幸福！
】
他的腦洞果然還是這樣讓人哭笑不得。
猛然意識到結婚日期就是今天，我趕緊蹭了別人的車奔赴現場。隱身這么用還挺方便。
婚禮現場座無虛席，所有的親朋好友如約而至。連我都來了。
主持人依舊是張偉。當他說到“趙梨花先生”的時候，全場好多人沒忍住笑。包括海棠和咖喱。
二人深情地擁吻，在場的愛情公寓老住戶們眼里盡是感動。
我也笑得像個慈祥老母親。
婚禮結束，嘉賓也散了。我閑逛著，路過一家書店。最大的海報上是一本名為《莫如重逢》的書，作者竟然是海棠。
我進去翻看了一會兒，發現這就是他當初寫的那本。還真有一章名為“莫如”，雖然這頁全是空白。書的最后是一首藏頭詩，很有海棠的風格。
【
莫非都是上天的安排
如同故事般跌宕澎湃
重遇之時你是否仍在
逢新感舊且期待將來
】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