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謝孝!”
一聲嘹亮的聲音從靈堂里傳出來,緊接著又傳來一陣哭爹喊娘的聲音,這種干打雷不下雨的事,也見怪不怪了。
何天最在意的是每次喊完后燒的那些紙錢、撒的那些酒,每當火滅后,他會立即蹲在燒紙的火盆旁,挑挑撿撿,至于那些酒,他會用一個喪盆子接住。
說起這個盆那就太珍貴了,是在一個喪葬上,一個糊涂兒子忘記在盆上鉆孔,直接在靈前摔了。
這也是他走遍數十個喪葬,得到的唯一一個沒有鉆孔的盆,當時獲得它的時候,何天樂得直接跳了起來。
有了這個寶貝,生活雖然還是很狗血,但有了一點星光,最起碼那些冥酒有地方盛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在他身旁已經收了厚厚的一打紙了,喪盆子里也有不少的酒水。
這些都是他今天所得,至于火盆里那些剪成銅錢形狀的紙,他是不會撿的,太小而且中間還有孔,根本不能如廁用。
死后為鬼,盡是悲涼。
現在的他是哪有喪葬他去哪里,那些孝子守靈幾天,他就跟著守靈幾天,這樣不僅能夠獲得那些燒的紙,早晚吃飯時他們還會在火盆里燒一個饅頭,這也能夠讓他飽餐一頓,至于那些靈前的撒的酒水更是他唯一的水源。
原以為鬼不再需要食五谷,排廢物,當身臨其境時,才發現吃喝拉撒睡一樣不少,更悲慘的是自己吃的喝的一樣也沒有。
而且這個世上燒掉的東西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只有棺材前燒的東西才能夠被自己觸摸到,墳前的都不行。
生前他沒有挨過餓,死后化成鬼卻是饑一頓飽一頓的,也不知道其他的鬼都是怎么生活的,估計何天是最悲慘的鬼了。
今日是下葬的日子,這些人祭拜后,就要把棺材搬到祖墳下葬,這一家的收獲就到此為止了。
何天收拾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喝了一口渾濁的酒,故作齜牙咧嘴的感嘆。
“我就是塊磚,哪有靈堂往哪里搬!”
說完美滋滋的離開靈堂,直接往城外走去,他不敢在城里閑逛,萬一被城里的狗看到,自己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可憐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若是還能再可憐點,怕是只有何天這個鬼了。
在這個世界唯一能夠看到自己的,竟然是狗。剛來到這里時,他可是被一群狗足足攆了六個時辰,整個縣城的人都以為自家的狗瘋了。
出了城,他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畢竟這個朝代糧食根本不夠吃,一般人根本養不起狗,城外的那些村民更是連狗毛都見不著。
走著走著,遠處就傳來了朗朗上口的童謠:
生兒不用識文字,斗雞走馬勝讀書。
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
能令金距期勝負,白羅繡衫隨軟輿。
父死長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喪車。
青石板上孩童盤坐一起,手拍手,用稚嫩的聲音傳唱著這首童謠,何天也饒有興趣地走過去坐了下來,拿起自己的喪盆子享受地喝了一口酒,看著天邊飛過的飛鳥陷入了追憶......
想起自己的一生,父母雙亡,從小寄居在叔叔家,嘗盡寄人籬下的滋味,苦讀十二年,一朝成了村里的金鳳凰。
當高考錄取通知書到他們村時,簡直就是全村轟動,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村終于出了個大學生了,他叔叔何老二更是象征性地跑到自家祖墳那里,連燒了三把紙錢,感慨他們家祖墳終于冒青煙了。
到了大學,何天選了本碩博連讀的臨床醫學專業,自供自讀,很是辛苦的畢業了,更是以專業第一的成績進了市區的康復醫院,成為一名實習醫生,本以為大展拳腳的時候終于到了,卻不曾想又被現實打敗。
在醫院何天頗受“重視”,基本上科室里的各種雞毛蒜皮的都會讓他做,科室主任張喜貴更是個豬皮惡霸,不僅讓何天接他女兒上下學,周末更是如保姆一般去他家打掃衛生,還美其名曰自己這是關愛下屬,與下屬多親近,簡直就CTM了。
在他死的前一天,大早起五點張喜貴就給他發消息,讓他開車去三百公里外接張喜貴的父母,何天一個實習醫生上哪弄車接他父母,小心翼翼的問了張喜貴一句,劈頭蓋臉的一頓罵,罵他豬腦子,醫院的救護車不是車嘛!
何天大罵了一句“社會蛀蟲”,他可不敢將這句話發出去,惹惱了張喜貴自己就別想轉正了,現在只能做個舔狗,連發四五條吹捧張喜貴的消息后,趕緊去醫院找李樂借救護車,不過借一次車,估計接下來的日子只能吃老干媽拌饃頭了。
當聽到李樂答應借救護車時,何天是怎么也高興不起來,現在想想頭皮都發麻,李樂簡直就是個吸血鬼,臉上笑嘻嘻地說他們兄弟誰跟誰,醫院出門左拐一頓飯就能解決的事,醫院左拐那可是個五星級餐廳呀!也不怕他吃死。
何天一臉不情愿地應了下來,從李樂那拿了鑰匙,準備去院內提車,可是禍不單行,剛好碰到管藥品庫的張頭。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張頭竟要他去幫忙搬藥,不過礙于他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是院長,只能去當半個小時的苦力了。
誰能知道屋漏偏逢連夜雨,去藥品庫搬藥不要緊,可偏偏碰到藥品庫發生爆炸......
三月前莫名其妙的在一個山洞里醒來,更令他未曾想到的是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竟然分離了,身體出現了尸斑,四肢僵硬,嘴唇泛白,作為一名實習醫生的何天,很不情愿地判了自己死刑。
不穿越是死,穿越還是死,人倒霉的時候喝口涼水都能嗆死。
經過這幾個月的漂流,他發現自己鬼身漂泊的世界與自己生活的時代有很大的不同,這是個“狗血唐朝”。
之所以叫他“狗血唐朝”,是因為它與歷史課本上記載出入很大,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玄武門之變聞所未聞,現在的皇帝竟是李凌,往上數三代還是不認識。
當時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何天足足苦惱了一上午,直到肚子和他打吵了一架,他才醒悟過來,現在自己是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自己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這個時代并不怎么安定,突厥、高麗、吐蕃與唐朝摩擦不斷,據說外面天天都打仗死人,連鬼的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了。
雖然通過城門口楷書寫的“漳縣”倆字,知道了所在地,但不好意思的是,對于隋唐時代的地名,自己好像就知道一個長安,至于這漳縣是哪,完全沒印象。
這些都無所謂了,既來之則安之,何天又大口喝了一口酒。
在這快青石板上他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夜幕降臨,他才再次站了起來,再次開始他漫無目的游行。
“轟隆隆!”
一道閃電落下,不多時天上降下瓢潑大雨,連成串的雨滴穿過何天的身體落在地上,現在他仍是有點期望這些雨水能打濕自己的衣衫,至少還能證明他和這人世間還有聯系(除了縣城里的狗)。
雖說這個世上哪個地方對自己來說都是虛空,這大雨滂沱并不能洗禮自己,但他還是忍不住想找個“避雨”的地方,估計是自己內心驅使。
何天愣了一會兒,邁開步子朝著前幾天發現的破廟飄去,那破廟離得很遠,都快到深山老林了,但對于他這種“日飄千里”的鬼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了。
何天一路飄過去,享受了一把過山車的癮,不多時就到了那圍困在雜草中的破神廟。
這個破廟倒是真不錯,除了漏風漏雨,滿目瘡痍外,還真沒什么缺點,若不是看到廟中殘缺的泥塑,一般人還認不出這是廟,至于廟中供奉的是何方神圣,就更認不出了。
何天沒作停留,直接穿墻而過進入破廟。
“轟隆~”
雷聲隨閃電之后而來,將黑漆漆地破廟照的光亮。
“你你你,你是誰!!!”
何天聽到這個聲音愣住了,這破廟里竟然有人,由于太過漆黑,他并沒有看到人在哪里。
“轟隆~”
又是一道閃電驚雷。
伴隨著這道閃電,何天入目的情形讓他下了一跳,一個少年咬牙切齒地舉起泥塑的頭。
“小爺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給我去死!!!”
泥塑頭顱被他猛地砸向何天,何天何時經歷過這種情況,嚇得連忙倒退,但還是沒避及,頭顱從他身體內穿了過去。
“我靠!忘了,我現在是個鬼,這東西根本砸不住我,怕個屁!”何天一拍腦子,無奈地搖搖頭。
何天穩了穩神,又一聲驚雷響起,透過閃電的光亮,他看清了這破廟的一切,哪里還有那個殘暴地少年蹤跡。
“小破孩,這就跑了?”
這可是他近三個月第一次被人看到,雖然場景有點驚悚,但這是他放棄找那小破孩的理由嗎?答案顯然是不能的。
不過這破廟周圍雜草叢生,找個人還真不容易,何天沒半點氣餒,反而內心激動的都要跳出來了,三個月沒人陪他說話,簡直憋壞了,現在好不容找到一個能看到他的人,挖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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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伏地魔
喪盆子:舊時出殯講究“摔盆”,就是把靈前祭奠燒紙所用的瓦盆摔碎,或用哭喪棒擊碎。俗稱“老盆”,也叫“吉祥盆”,“陰陽盆”。摔盆的一般都是死者的長子,長子不在,長房長孫代之。 那首童謠引用唐朝的《神雞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