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隊伍很快就浩浩蕩蕩地出發。
路上林心一直偷偷看著昭辰齊,他騎在馬上,比林心高出不少。
他依然是身姿挺拔,看著他騎在馬上的側臉,她心怦怦直跳,林心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嘴里跳出來了。
他臉色沉重,堅毅的臉緊繃著,眉頭微蹙,再不似從前那般眉目舒朗,鬢角竟染了微霜。
林心暗自神傷,心想:痛失愛子,他一定心里很苦。
這樣想著,林心心中也疼痛萬分。
春日一直在一旁說著:“原來那位好看的少年是絳邑侯府世子,姑娘,你都不告訴我他救了你!”
回到府中,林心與老夫人稍坐,老夫人聽了她今日的事,很是擔心,決意一定要去絳邑侯府道謝。
林心心里卻很亂,今日見到了薛裴婕,又見到了昭辰齊,往事一幕幕,控制著她的心。
晚上林心躲在被子中偷偷地哭泣,她忘不了他的臉,也忘不了他曾經那樣愛過自己。
*
初九這日正過完寒食節,老夫人帶了許多糕點、水果與最新款的翡翠飾品,至絳邑侯府致謝。
絳邑公主頭上簪了許多玉的與翡翠的釵子,氣質優雅,講話不緊不慢,一副貴人模樣。
公主對老夫人送來的賀禮也是多番致謝,公主客氣道:“夫人實在費心,我那小女兒回來告訴我這事,我還擔心把夫人家姑娘弄傷了。”
公主拉著林心的手,繼續道:“這姑娘生得如此嬌俏,以前受苦了。”
客套了好一番,元兒也來了,叫著林心一起用糕點。
一旁的兩位優雅夫人閑聊了半晌,說起了兒女親事。
絳邑公主道:“夫人是知道我們家的,看著風光無限,可是誰不想拉我們下去呢,越是高處路越難行,我那兒子現在對男女之事還不甚了解,整日就與幾個侯府的四處玩樂,我也樂得不管,等平棘侯府的姑娘再懂事些,再做打算。”
老夫人也不參言,只默默聽著,絳邑公主看看林心,繼續道:“我看那姑娘很是喜歡,若是有合適的人家,我可要替你留意著。”
老夫人才接著說:“我這女兒才剛尋回,我自是想多留在身邊,不舍她離開。”
絳邑公主一直看著林心打量,道:“我看這孩子很好,可不能耽誤了她。”
林心并不想聽別人談論自己的婚事,只覺不自在。元兒看林心面露難色,也謹慎小心起來。
她對林心說:“我小字元兒,你私下可以這樣叫我。”
林心沒想到她竟然告知自己這個才見第二面的人名字,在這里,女孩子一般很少告訴別人名字。
她對元兒報以微笑,這個單純的姑娘,太可愛了。
兩位夫人聊著哪家的飾品有了上新,哪家新出的織布更華美,竟然也聊了一下午。
元兒悄悄地與林心也說了很多,她發現元兒知道許多人家的事情,是個很愛打聽的姑娘。
又多坐會兒,老夫人才帶著林心告辭。
回府的路上老夫人見林心悶悶的,以為她是聽了絳邑公主的話有些失落,安慰著林心,其實林心并沒有放在心上,她沒打算攀高枝,也知道絳邑公主并非針對自己。
林心心想,以后陳皇后被廢,陳家也不過如是,想必公主也知道登高必跌重,所以希望自己的根更遠更闊,這樣若是一日有事,也能有人幫忙。
只是林心并不知道陳皇后究竟會為何被廢,也不知她被廢以后皇帝會對這些身邊人做何舉動。她只知道后來衛子夫當上了皇后,衛氏一門顯耀。
元菏大方美麗,元兒活潑可愛,陳孟極那日救了自己,林心從心底里對他們都是很有好感的,自然希望他們都能得了幸福快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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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幾日林心一直去呂步舒的講堂聽課,但是因為聽課的基本都是男子,她也就遠遠地坐著,有時候想著自己的事發呆,本來她來的目的,就不是聽課。
“要愣神便回家去,不比在此舒服?”
林心這才回過神,原來已經下課,呂步舒站在發呆的林心面前,有些生氣地與她說話。
林心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取下帷帽,也不還嘴,呂步舒坐在她對面,整理起周圍的坐席。
他一邊收一邊與林心聊天,他原以為姑娘家或許關心的是來聽課的男子,可是簡單介紹了適才比較拔尖的幾個,她都并不感興趣。
林心假裝隨意地問起朝堂之事,呂步舒卻說,朝堂事不能告知林心,因為林心是女子,所以告訴她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林心知道儒家就是講究個等級森嚴,在他們眼里,女人就比男人低一等,她也不回話,等他說著。
呂步舒絮絮叨叨說了些近日里長安的事,突然想起,丞相田蚡舉告灌夫一家在家鄉潁川橫行霸道,魚肉鄉里,百姓苦之已久,求皇上監察此事。
她問:“丞相與灌夫的關系竟如此惡劣了?”
呂步舒說:“他們之間早已水火不容,前歲,元光二年春夏時節,丞相派籍福前去魏其侯竇嬰府上索要魏其侯城南的田地,為此事,灌夫與丞相也是爭吵不斷。”
林心一聽,想起元光二年灌夫來找籍福吵架,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那日她心情糟糕透了,她當時覺得與昭辰齊走到了分叉口。
她問:“那灌夫一向橫行霸道,你確定是丞相先欺人太甚的?”
呂步舒說:“灌夫此人確實做事魯莽,但丞相確實派了籍福前去竇嬰府上討要田地,魏其侯雖然現在只是列侯賦閑在家,可他哪里是任人欺凌之人,灌夫得知以后才會上門與籍福發生爭執,這籍福原就是竇嬰家的門客,后來才到丞相府,做出如此之事,確實不妥。”
林心心想:原來灌夫與竇嬰關系這樣好。
呂步舒又說:“魏其侯之子曾經殺人,是丞相替他活動,才救活其子,丞相認為他有恩于魏其侯,無不可索取之物,只是要數頃田地而已,并埋怨灌夫何至于此。”
林心知道了來龍去脈,自己那日還與籍福一同與灌夫吵架,她突然覺得是自己太莽撞了。
呂步舒說完笑著問她:“你近日時常前來聽課,可聽出什么來?”
林心沒有理他,只想著自己的事情,呂步舒整日講《公羊春秋》,講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是是非非,但是林心一點也不想聽,更不想與呂步舒問對。
她自己還有許多事沒有解決,她不想聽大道理。
林心問:“你可知薛家的文夫人?”
呂步舒道:“我只知魏其侯的夫人姓文。”
林心一聽突然有一種想法,自己與灌夫曾經起過爭執,灌夫又與竇嬰關系最好,而這個文夫人就是中間關鍵的人物。
她問呂步舒:“若是灌夫的惡行被坐實就逃不掉了?”
林心又轉念一想,若是那么簡單,也不用等到現在丞相親自到皇上面前告狀了。
林心越發覺得竇嬰和灌夫是這件事最重要的人物,因為她只和灌夫曾經起過爭執。
只那丞相武安侯田蚡,可甜已經不在了,若是可甜在,不知以她的性格,是不是也要向田蚡父子報仇泄憤。
這件事的中間人物,文夫人、梁舒聞、什長三人中,梁舒聞和文夫人又遇不到,那只能先找到什長。
林心告別呂步舒,來到了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