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揚漸漸對唐門熟悉起來。
他屏著一口氣發(fā)足狂奔,臉色憋得通紅,直到落到唐芊所住的院子才停下來,淺淺地吸一口氣。
唐芊房里正亮,透過窗紙還能瞧見她纖細的身影。
崔揚輕輕一躍,推開了她的窗。
唐芊回過頭來,臉色立即綻開了笑容。
“你怎么來了?”她不住打量著崔揚的臉,眼里透出欣喜的光芒。
崔揚從懷中掏出‘鳳凰疊’,黯然道:“我們沒能救活柳融,她被白信使殺了。”
唐芊臉色一暗,呆呆接過‘鳳凰疊’,半晌不知道說什么,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崔揚見了唐芊后放松了戒備,此時才覺身體酸軟,四肢無力,眼看著就要從窗邊滑落倒地。
唐芊一驚,旋即反應過來,忙轉(zhuǎn)身從梳妝臺里取出一個龍眼般大小的珠子,這珠子通體瑩潤,閃著微光,還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
她沖出來,一把扶住崔揚,將手里的珠子遞給他。
“你快聞聞。”
唐芊語氣焦急,不等他伸手,兀自將珠子伸到他鼻下,崔揚聞得一陣異香緩緩傳來,頭腦都清醒了幾分,再一用力,身子恢復如常。
他好奇接過珠子,細細端詳:“這是什么?”
“這是‘九毒丹’,是我爹用毒性最烈的九種藥草研制而成,里面的藥草相生相克,配在一起可解百毒,你好好拿著,以后就唐門,便不會被抓了。”
她說完后,臉頰飛起一片紅暈,絞著手不肯再看崔揚一眼。
崔揚連連推辭:“不可以,這么貴重的東西你應該自己留著。”
唐芊抬起頭:“我要它做什么,我反正能解百毒,這玩意我留著沒用。”
崔揚心想她的話也不無道理,自己再也不懼怕唐門之毒,這條命又多了層保障,當即安心收下。
倆人都有些緊張,片刻后唐芊才又道:“你除了送‘鳳凰疊’給我外,就沒別的話要對我說么?”
“我要走啦,臨行前來向你道個別。”
唐芊驚訝望他:“你……你要去哪里?”
“回長街,柳園毀了,柳融也死了,郭八的死也水落石出,我該回去復命了。”
唐芊失落地垂下頭去,“那你還會回來看我嗎?”
崔揚一怔,單子一結,他心想自己又可以回去安分地當一個伙計了,被她這么一問,竟不知如何回答。
正當他發(fā)愣之際,院外傳來了腳步聲。
崔揚一驚,轉(zhuǎn)身翻上屋頂。
他身形剛落,唐易之領著唐尋走了進來。
唐易之滿面春風,唐尋跟在身后,一臉凝重。
“芊兒,爹和你唐尋師兄來看你了。”
他一面高聲喊著,一面走入唐芊房中。
崔揚手里握著‘九毒丹’,輕輕趴在屋頂上偷聽。
唐芊小心瞧了二人一眼,見他們神色正常,也悄悄松了口氣,甜笑道:“爹,你怎么這么晚了還帶著師兄來看我啊?”
唐易之喜不自勝,難得賣個關子:“爹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
唐易之拉過唐尋道:“芊兒,你今年也滿了十八,是時候嫁人了,爹看著你唐尋師兄和你青梅竹馬,又長得一表人才,還對我唐門忠心耿耿,你愿不愿意嫁給師兄?”
唐芊頭頂炸開驚雷,愕然道:“為什么要將我許配給唐尋師兄?你都沒問過師兄愿不愿意。”
唐易之眼神一掃,眉目含威。
唐尋微微低下頭,低聲道:“我自是聽從掌門的安排。”
唐易之又是一笑,道:“你看,你師兄自然是樂意的。”
“可是......”唐芊咬著嘴唇,“可是我......我對師兄并無男女之情,我從小便當他是我哥哥,比親哥哥還親。”
她故意加重語氣,強調(diào)后半句。
唐尋已是悄悄白了臉色,要緊牙關,身子挺得筆直。
他越是難堪,身桿挺得越是直。
他雖然早已料到這個結局,但心中仍是存了一絲念想,可沒想到,唐芊竟然當著唐易之的面,無情地回絕了自己。
唐易之并沒有注意到唐尋的異常,怒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豈是你想拒絕便能拒絕的?”
唐芊向來被父親寵慣了,何時受過這等氣?當即咬了嘴唇,倔強回道:“不,我不嫁。”
唐易之氣得臉色發(fā)白,指著她鼻子喝道:“你倒是給我說說,為何不嫁?”
“我......我不喜歡師兄,自然不能嫁。”
“你師兄從小在唐門長大,平日里對你也是百依百順,你嫁給了他,最合適不過。”
唐芊望著唐易之憤怒的臉龐,一臉委屈,跺腳道:“師兄......師兄就是對我太好了,我和師兄待在一塊,就跟老夫老妻似的,沒什么新鮮感。況且,況且我不喜歡師兄這樣的人。”
她本想說自己有了心儀之人,可畢竟女兒家,羞于啟齒。
她也沒有注意到,唐尋的臉,簡直不能更難看了。
他向來最看重自己在唐易之心中的地位,不能容許他人在唐易之面前對自己有絲毫不敬。
可今天,唐易之最寶貝的女兒卻將自己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他待在這里,簡直是自取其辱。
任何男人都容忍這樣的羞辱,何況是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唐芊,他從小護著、敬著的唐芊。
他本以為就算唐芊不喜歡自己,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頂多是推辭幾句,卻沒想到她如此決絕。
唐尋氣得發(fā)抖,竭力控制著自己。
“掌門,師妹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他牙齒都氣得格格打戰(zhàn)了,再待下去,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若是當著唐易之的面,一巴掌打下去,這場婚事的過錯就會全然歸咎到自己身上。
他不能。
他唯有跑出去,趁自己的理智尚在時,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尋兒?”
唐易之眼睜睜看著唐尋消失在了門口,轉(zhuǎn)過身來大手一揮,罵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看我以后不收拾你。”說罷拂袖而去。
唐芊愣愣站在屋里,委屈得直掉眼淚。
崔揚本想下去安慰安慰,可一想到唐尋憤恨的臉龐,他心念一動,悄悄跟了過去。
唐尋快步走著,越走越快,索性提氣一躍,朝郊外奔去。
他使了輕功,心中又翻騰著怒氣,致使腳步如飛,兩側樹木快速后退。
崔揚與他隔了數(shù)丈,都覺察到了他的不對勁,心中更是起疑,全神貫注跟在他身后。
兩人不知奔了多久,唐尋才停了下來,精疲力盡地倒在一棵粗壯的古樹下,呼呼喘著粗氣。
崔揚瞧準枝丫間的縫隙,小心翼翼躍上去,輕巧地落在枝干上。
他一顆心緊張地都快從胸口跳出來,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被對方發(fā)現(xiàn),伸手抓著樹干,謹慎穩(wěn)住身子。
唐尋此刻沉浸在憤怒中,身子也抖得跟篩糠似地。
半晌,他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陰森森的話來。
“唐芊,你一定會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