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不讓,城墻下,
在一處小攤子上,景秋和景末對立而坐,景末臉色蒼白,嘴唇干裂,已經儼然幾天沒吃飯的模樣。
看著他這樣,景秋也嘆了口氣。
兄弟兩個,出了皇宮后,在一起商討了一番,可景末卻堅持,刺殺藏夏長老的殺手,一定不是阿隱派來的。
在一來二去的談話間,景秋也察覺出了一些端倪。
在等著飯上來的過程中,景秋用手沾著茶水,輕輕的敲著桌面,心中只覺得疑點越來越大。
就當這一切皆是阿隱策劃,可她為何,又要牽著巴丹?
在一旁的攤子上,攤主帶著孩子。
孩子年紀很小,大約和巴丹同樣的年歲,正抓著手中的竹蜻蜓玩得開心。
在夜風里,他的兩頰被吹得有些發紅,可眼中那快樂的光,以及從喉嚨中藏都藏不住的笑聲,讓周圍所有人都覺得心里暖洋洋的。
景秋聽著孩子單純的笑聲,再加上丹澤的反應,總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
巴丹不過一個普通孩子,就當真的是有什么計謀,帶著他,無異于是給自己加一個累贅,這又是何必。
如果阿隱真的如同當天的表現一般,甚至主動前去尋找丹澤,向他請愿,能夠讓暗衛離自己有一些距離,那么說明,她起碼是尊重這一次的和談。
處處透著詭異,處處不通情理。
攤子上的水,已經開了。
鍋里發出了有些尖銳的聲響,景秋下意識地跟著看了過去,攤主有些抱歉地看了他們一眼,露出了一絲憨厚的笑,然后這才手腳麻利地,將為他們準備好的吃食下了進鍋里。
這一次笑,為得是掩蓋吵到他們的尷尬,也是一種善意的表達。
景秋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來族中那群老頭子們,打的是這樣的算盤。
他實在想不到,阿隱刺殺藏夏長老,她這么做,究竟對阿隱而言,有什么好處,甚至,會直接將整個山隱一族現在的發展完全毀于一旦,更想不到為什么當初與會的長老,會不管不顧,先將罪名,安在阿隱身上。
他的眼神很深沉,終究是比景末年長了幾歲,所以很多事情,會權衡利弊。
這件事,沒有道理。
他同樣不相信阿隱會是罪人。
景秋瞇起了眼睛,看向了城墻外,在那一片黑夜中,他知道還有一族人,心里藏著對阿穎的怨恨,那熊熊燃燒的復仇之火,如果不盡快熄滅,可能會影響整個山隱一族,甚至讓扎不讓也跟著動蕩起來。
可是,他比誰都清楚,他不相信,族里那一群人老成精的老頭子們,未必會相信,可是他們,卻不得不這么相信。
或者說不得不以那憨厚的笑,來掩蓋真實的目的。
而這些事情,景末看不懂。
飯已經上來了,熱氣騰騰擺在他們面前,讓人口中生津,腹中生饑。
景秋把目光從黑夜深處收了回來,又落在了面前的景末身上,輕輕地嘆了口氣。
有些事情,旁人沒有辦法去點通,只能由個人去明悟。
次日。
景末很快查到了線索。
當得知前幾日有那身著元人打扮的人進城的時候,他這才感覺到原來自己在那一天,昏迷之前,就已經遇見了他們即將迎來的離別。
他明白了。
那一瞬間,只有刻骨銘心的悲切環繞著他,神山上的風雪一夕之間將他包裹,在那個絕望的時候,他感覺不到一點溫暖的陽光,在他的眼前只有無限的孤寂,他原本就蒼白的臉顯得更加蒼白,一雙眼睛里原本閃爍著的光此時也已經消耗殆盡。
阿隱,你究竟在哪里?
景末把這件事情報給了景秋,兩人一起面見了丹澤王。
丹澤看著他們,眼神之中有一絲淡淡的陰霾,他確實小瞧了這兩個人,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調查出了事情的始末,這讓他有些不開心。
丹澤有些惱羞成怒,自己放棄了調查,把自己的未婚妻放在那樣危險的境地,可是這些人卻并沒有這樣做。
他很盡力地表現出一副盡全力去拯救阿隱的意圖,可是心中,卻始終有些權衡利弊的算計。
阿隱這次被人抓走,也就是說,她的作用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但,現在對他而言,她好像還沒什么用途。
更何況,她心底還有另一個人。
他們還有別的故事。
這多少讓他有著介懷。
景末匯報了消息之后,卻久久不見丹澤的回應,抬起頭便看見丹澤有些走神,眼神虛虛地浮在了面前的奏折上,好像在聽他講話,又好像什么都沒聽進去,他俊朗地臉半邊沐浴在陽光下,另半邊陷在黑暗當中。
景末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是這種表情,他不知道帝王現在的心中會想什么,他心里只有那個赤著腳從神山的浮雪上一路走過,只走到他面前的姑娘。
可是景秋到底比他大上一些,他看懂了丹澤眼神之中深深的不甘。
在那一瞬間,在一旁打量的景秋開口說話了。
“卑職猜測,這次阿隱被元人綁走,肯定是因為元人節節戰敗,所以需要神力扭轉乾坤。”他微微拱了拱手,抬頭看見丹澤收起了臉上的閃爍神情,心知,自己這一步棋走對了。
可能在那個高不勝寒的位置上,每個人都會變得更自私,有人變得忘記了所有的一切,而有的人會把所有的一切藏在心底守護。
很明顯,丹澤并不是第二種。
景秋繼續說道:“既然他們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未來的古格之母,被他們這么明目張膽的搶走,不給古格王國情面,置君王威嚴不顧,辱我藏人,我等,何曾受此奇恥大辱?”
他這句話說出來之后,丹澤才微微動容。
他原本也沒有打算讓事情變得多么難堪,阿隱的作用,現在于他而言,最大就是用途,就是拔除城中所有的釘子。
他也不可能真的任由阿隱被掠走,更何況景秋所言甚是,既然阿隱是古格王國未來的王后,那么這元人的做法,無異于就在打整個古格的臉,這讓他心中不覺有些惱火。
后悔嗎?
但現在,是輪不到后悔的。
“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們追回來!”
景末頓時跪地,他的眼神定定的,浮在空中虛無的光里,仿佛透過了空間看著不知身在何處的阿隱,“在下向殿下請愿,親自將古格王國未來的王后阿隱,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