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妓女都是官妓，與偷偷摸摸賣肉的暗娼不同，每一名青樓女子在官府都有檔案。
青樓女想要贖身，首先要贖得賣身契和籍契，然后由贖買人到官府登記，改籍。
所以，杜若想要查這段時間眉州有多少青樓女子贖身，不必費什么功夫，只需要到州衙戶房翻閱卷宗查詢即可。
找到杜守義，讓他以例行公事為名從戶房調來了相關卷宗，杜若和上官金鎖兩人秘密查詢了起來。
他們發現這段時間眉州各青樓妓女被贖身的倒有不少，大多數都是有錢人買來當小妾的，樂妓本就是賤籍，改成小妾籍依然是賤籍。
為妾三年后如果不被主家發賣，才可以轉為如夫人，脫離賤籍。
也有一些自己替自己贖身的妓女，無一例外，這些妓女贖身后籍契全都改成了平民籍。
這就意味著，她們回歸正常生活后，后代男可以參加科考，女可以嫁作正妻。
這是宋朝《天圣令》里的規定，整個中華古代史，除了宋朝，別的朝代妓女都沒有這種待遇。
杜若和上官查詢重點自然是這些自贖妓女，共有八名，其中四十歲以上的有五人，三十歲以上的有兩人，三十歲以下的只有一人。
“此女嫌疑最大，很可能就是王雷那廝相好，我們先查她罷！”上官道。
他說的不錯，王雷不太可能為一名年老色衰的妓女冒大風險盜竊，這唯一一名三十歲以下的贖身妓女，該第一個調查。
杜若點點頭，當看到那女子名字時，表情卻古怪起來，因為那女子名字是——薛婉兒。
她贖身時間恰好是和王雷犯案的時間重合。
“居然是薛行首？要是她的話，那么確實說得通王雷為什么偷那么多錢，給行首贖身，必定花費不菲！”
杜若暗自思量著，如果王雷相好真是薛婉兒的話，那么冒然去問她，她絕不會承認，要想些對策才行。
正當杜若皺眉沉思該如何撬開薛婉兒的嘴時，杜青跑來州衙找到他，氣喘吁吁道：“少…少爺，蘇家小公子來找你啦，在府上書房等你。”
“哦？”
杜若看了看杜青，心想蘇家小公子估計是蘇轍。
‘三舅哥來干什么？莫不是小妹托他約我？’
杜若心中開始想蘇小妹了，此時也不管什么破案不破案了，直接跟著杜青離開州衙，反正一時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不多時，杜若來到了書房門口，看到有一高一矮兩人在書房里閑逛，一個作書生打扮，一個是小廝穿著，他心中不免詫異起來。
‘奇怪，我這三舅哥腰怎么這么細了？’
杜若只能看到兩人背影，他心中嘀咕起來，書房里書生打扮的“蘇轍”正把手背在身后，恰好勒出了腰的輪廓，實在纖細曼妙。
“蘇三哥！”
杜若喊了聲，一邊拱手一邊走進了書房。
“哪里來的什么蘇三哥？”
個頭高一點的那個書生轉身，輕咬朱唇，眉眼含笑。
“小妹！哈哈是你！”
原來是蘇小妹女扮男裝，蘇小妹今日一身白衣儒袍，頭戴儒生的軟腳幞頭，看著像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書生，她身邊的丫鬟也穿著青衣，作小廝打扮。
杜若看到后，眼睛一亮，十分驚喜，就要沖過去牽手。
但蘇小妹卻輕輕轉身，躲開了杜若，眼睛往書桌上瞥著，一旁丫鬟見杜若撲空，抿嘴低頭用手帕擋住笑。
書桌上放著薛婉兒送來的群芳樓請帖，是薛婉兒前幾天送來的，內上說她已經將《青城山下白素貞》排練熟練，邀請杜若去觀賞，正是在今晚。
杜若見狀立刻回頭瞪了杜青一眼，怪他沒有收好，杜青一臉無辜。
“想來薛行首收了你那首曲子后，群芳樓已將你視為上賓，最近幾天沒少去吧？”蘇小妹小聲道。
杜若連忙解釋：“沒有，那日游玩后，除了前天幫我爹破案外出一回，其余日子都在家苦讀，為兩年后大比做準備，哪有心思去什么樓？你知道我向來不去那種地方的?！?p> 聽杜若說起大比，蘇小妹心中一喜。
她本就沒有真生氣，她心思細膩，方才在杜若書房可不是隨意轉悠，她看到了杜若書房經史類科舉書籍有近期頻繁翻動的痕跡，知道他確實在用功。
“那你去不去呢？”蘇小妹轉頭，烏溜溜的眼睛好奇看著杜若。
“去?！?p> 杜若笑了笑，他剛接到請柬時是準備去的，可以聽聽大宋音樂，但得知杜守義還未結案后，他又不打算去了，但此時牽扯薛婉兒，他便又又又想去了，剛好可以趁機探探薛婉兒口風。
蘇小妹本是給杜若臺階，卻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一時語塞。
可杜若已經趁機拉住了她如玉般的小手：“正要小妹和我一道去，這詞曲本也是你點頭才給她的?！?p> 帶女朋友上青樓，就不算渣男。
蘇小妹卻搖搖頭：“日落前我就得回家……”
她來找杜若已經是冒不韙，哪敢晚歸？
杜若理解的點點頭，道：“這個簡單，我去找我母親，下午讓她的貼身侍女去你家送個信，就說留你吃晚飯，晚飯后再送你回家?！?p> 未來婆婆留飯，這個理由蘇家那邊也不會計較，傳出去更是沒什么。
但蘇小妹臉紅了一紅，輕輕跺腳道：“這更不行了，否則我就不必女扮男裝了。”
按照這個時代禮節，女子登門造訪男子，須先由家里主母接待，蘇小妹女扮男裝就是為了跳過這一環，否則還沒過門就來找杜若，傳出去會有閑話，也不會給婆婆留下好印象。
“哈哈，放心，我母親出身將門，她才不會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你這男裝給外人看看就成，自家人不必拘泥?！?p> 若是不見柳氏，算是偷偷摸摸，以蘇小妹性格，女扮男裝來看自己最多只有這一次，但若是見了柳氏，她以后就不會有顧忌，杜若也是想她以后多來。
勸說一番，蘇小妹只答應待會去拜見柳氏，至于晚上陪不陪杜若去不去群芳樓，還得聽柳氏的意思，杜若自無意見。
“這是什么？新作嗎？”
蘇小妹早就注意書桌請柬下面的一沓寫滿字的紙了，這會心情開朗起來，便笑著抽出了一張。
“千里之外？”
仔細看完詞曲后，蘇小妹驚喜的看向杜若，道：“杜若哥哥，你詞填的真好！”
杜若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蘇小妹又問：“杜若哥哥，這首《千里之外》應的是哪首曲牌，我怎么一點都看不出？”
“你當然看不出?！倍湃糨p勾了下她的瓊鼻，道：“是新曲?！?p> “新曲？杜若哥哥你……又作了新曲？”
杜若心虛的點了點頭。
蘇小妹又拿起桌上其余紙張，大略看了看，發現每一張上面句子長短和格律都完全不一樣，她驚訝道：“難道這十幾首，都是新曲？”
“是。這些年閑來無事時，隨便寫的而已?！?p> 外面天很藍，幾只燕子略過天空。
瞬間，杜若在蘇小妹眼里形象無比閃耀起來，且不管這些新曲水平如何，單單是能做出來并能配上詞，就已經是絕世天才了。
“杜若哥哥，你唱一首給我聽吧？”
蘇小妹捧著臉蛋，甜美的望著杜若。
杜若雖還懂唱歌技法，不過穿越后的這具身體嗓音他還不習慣，所以轉而道：“不如我教你唱一首？”
蘇小妹有些害羞，但還是點點頭：“那也行，我就學這首《千里之外》?！?p> “好。”
于是，杜若先教了蘇小妹用腹部提氣等唱歌技巧，然后才教她唱歌，演示唱一遍后，蘇小妹又露出驚喜，她完全沒想到這首《千里之外》歌詞不僅寫得好，旋律也這么婉轉動人。
蘇小妹很有唱歌天賦，才學了幾遍就能把這首歌唱的很好聽了，她嗓音清澈如泉，唱這首歌時倒淡化了歌里的那種感傷和無奈，別有一番不食人間煙火的滋味。
“很不錯。”杜若贊許的看著蘇小妹，“只是聲音太小了，放開唱就完美了。”
蘇小妹柔聲細語道：“在這里怎么敢放聲唱啊?！?p> ………
杜若只教了蘇小妹這一首歌，然后就帶著她出去逛街游玩，一旦沒人，蘇小妹就會小聲哼唱這首《千里之外》，樂在其中，連丫鬟都學會了七八。
杜若理解她，唱歌這玩意，越唱越有癮的，尤其是學了新歌后。
中午吃了飯，杜若便帶蘇小妹進府見了柳氏，說明晚上要帶蘇小妹去群芳樓聽歌，請柳氏幫忙通報蘇家。
這個時代青樓只是類似后世歌舞廳這類娛樂場所，所以男女都可去得，而柳氏在汴京豪門長大，見識遠非尋常婦人可比，對于自己兒子偶爾去去青樓并不反對，這些天杜若日日苦讀，她都看在眼里。
蘇小妹她也不是第一次見，蘇小妹小的時候她就很喜歡，深知蘇小妹品行端莊，心思靈巧，有蘇小妹跟著杜若，她更放心。
于是下午，柳氏便差貼身丫鬟去蘇家通報：下午夫人在街上偶遇蘇小妹，邀入府上相談甚歡留晚飯，晚上會讓杜若親自送回家。
若是還未訂婚，蘇家是斷然不會答應此事，但既然兩人已經有婚約，那這便不算什么。前宰相賈朝昌被貶大名府時，因為搬家不便，還讓自己十七歲女兒直接住進已訂婚的親家里半個月呢，也沒人非議什么。
于是，天剛黑，戴玉冠，一身燈籠錦華服，派頭完全符合眉州扛把子公子的杜若，便和一身儒袍像文秀書生的蘇小妹一起來到了群芳樓門前。
“不知道薛行首能把那首歌演繹成什么樣，咱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