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御書房門口的，是六歲的小皇子李承。李承生得玲瓏剔透，換了一身新衣衫之后，越發像個瓷娃娃一般。
李君晟招手示意他過來。小李承怯怯地走過來，道：“兒子過來好一會兒了。”
李君菡有些尷尬，咳嗽了兩聲，忙道：“陛下，微臣也該告退了。”
沒想到竟被一個小孩子逮個正著，還是兄長的兒子，這又不能威脅又不能恐嚇，她只能按照他哥方才教的計策，走為上策。李君菡在心里尷尬了一回，情形自己是男裝，反正她哥也經常和那什么王麒他們一起吃飯，就算和臣子一同用膳也不算破例。
李君晟聽君菡如此說，有些忍俊不禁。只道：“沒事就退下吧。”
“父皇，他不是臣子。”李承道。
才邁開一步的李君菡頓時愣在那里，她威脅十足地看著她哥，用目光在問是不是給這個小家伙說過什么了。
李君晟無奈地看了一眼，微微搖頭，又示意李承在身邊坐下，讓李君菡先退下。
李君菡可不信這小娃娃有啥能耐看出她的身份來的，便退回來和小娃娃理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這天下除了皇上，其他的都是臣子。你竟然說我不是？”
李承奶聲奶地地道：“你是父皇的朋友，不是父皇的臣子。”
這回答還頗叫李君菡吃驚的。李君晟卻一臉從容，似乎一點也不奇怪。李君菡斜著眼睛看著他哥，內心不由得想到，是不是她哥教的孩子，都能教出什么妖孽來。
李君菡見這小娃娃如此會說話，忍不住捏了捏他水靈的臉蛋。這孩子也不回避。李君菡方問道：“你過來怎么也沒有什么宮娥跟隨？跟著你的嬤嬤呢？”
小李承道：“過了子時，她們便伺候我們睡覺了，我想著要給父皇百年，就來這里了。”
“你怎么知道你父皇在這里？”李君菡繼續問。
“除夕之夜父皇都要守歲，一般在兩個地方，一是太極殿的城樓之上，一是御書房。如果不在這兩處，那就是出恭去了。那城樓我已經去過了，所以來這里了。”李承的聲音十分稚嫩，卻顯出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穩重與細心。
“你走了這么遠的路，宮中不是還有守衛嗎？難道就沒發現？”李君菡問。
“因為我有輕功。”
李君菡著實被這回答嚇到了，六歲的孩子，還是養在這深宮的，竟然這么小就開始在學武了。她又看了看她哥，現在都是太平盛世，都逼著這么小的孩子習武，也是在是……太狠了……
“那你見了我，為何不疑惑？”李君菡又道。
“吃年夜飯的時候你就在昭仁殿的外頭出現了，亮過火折子，我都瞧見了。父皇之前教過我那個暗號，意思一點都沒變。”李承一口氣說個不停。
李君菡搖頭嘆息，想自己小時候也不過如此。便對李承揖手道：“小皇子厲害。”
“但是我依然有個疑問。”李承一本正經地道。他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李君菡，又看向皇上，似乎在請求皇上準許他問話。
李君晟道：“你有什么疑問？”
“那我問了。”
“問吧。”李君晟道。
“這位小哥哥為何與父皇長得如此之像？比英王伯和恒王叔更像。”李承一本正經地問，又看向他父皇，又看向李君菡。
李君菡便坐立不安起來，這小娃娃到底是怎么個腦袋，怎么轉得比大人還快。
李君晟撫摸著李承的頭，十分認真地問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我已經猜到了。”李承似乎沒打算讓他們兩個人告訴自己答案。
李君菡竊笑起來，難得看到她哥在一個小孩子面前如此吃癟過。
李君晟道：“你猜到什么了？”
“他是你弟弟！迫于什么原因，不能相認。”李承道。
這時李君菡已經笑得東倒西歪了，她邊笑邊斷斷續續道：“你怎么這么聰明，連這都能猜到？”
李君晟也朗笑起來，道：“既然你猜到，你這位皇叔也不想暴露身份，你能不能替他保守這個秘密呢？”
李承點頭，又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李君菡微微皺眉，這么個小娃娃，居然敢跟她和他父皇談條件。
李君菡道：“小娃娃，你怎么那么多主意？誰教你的？”
李承很是淡然地看向他父皇，似乎在說，就是父皇教的。其實李君晟教他的時候很少，一個月也就兩三次。但這孩子實在聰明，一點即通，李君晟便教他跟著太子一同學武。
李承轉過目光看著李君菡，道：“我不是小娃娃，我是您侄兒。”
李君菡又摸了摸李承的小腦袋，道：“既然你是我侄兒，這大過年的，我這聲皇叔也不能白承了。”
李君菡在身上摸索起來，摸了半天，也就那塊天眼到的金牌。她看向他哥。
李君晟白了李君菡一眼，走上書架，取了兩個錦盒，過來道：“這是我跟你皇叔給你準備的。”
李承忙起身行大禮向李君晟道：“兒子給父皇拜年，祝愿父皇萬事順遂，祝愿天朝萬世太平。”
又起身轉向李君菡道：“兒子給皇叔拜年，祝愿皇叔身體康健，平安喜樂。”
李君菡忙將這小孩子拉在身邊坐下，直接拿了她哥手中的錦盒道：“來，這是我給你準備的。”
李承道：“但是你們還沒答應我條件。”
李君菡簡直服氣了，這哪是看上去水靈可愛的小皇子，簡直是個纏人的小鬼頭。
李君晟卻十分柔和道：“你說說，父皇考慮下能不能接受。”
“父皇要親自教孩兒學三次武。”李承語氣雖稚嫩，卻很是沉著。
“一次。”李君晟道。
“成交。”李承答應得十分爽快。
李君菡似乎猜到了這個小鬼頭在想什么，道：“小鬼頭，你是不是明知道你父皇沒時間教你，又一定會答應你，所以故意說三次，這樣你父皇跟你討價還價，再怎么也還有一次，對吧？”
李承連連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
李君菡簡直佩服這個小娃娃了，道：“頗有我當年之風。”
“那皇叔小的時候也是小鬼頭了？”李承道。
李君菡刮了一下李承的鼻子，道：“現在年也拜了，該回去睡覺了。記住，皇叔的身份這天下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切不可告訴旁人。曉得不？”
“曉得！”李承道。
李君菡摸了摸李承的頭，道：“快去睡覺吧。明天萬國朝拜你還要參加呢。”
李承起來揖手道：“兒臣告退，侄兒告退。”
李承一走臉上的肉也跟著一顛一顛的，甚是可愛，他出了門就連跑帶飛地離開，誰也沒發現。
李君菡很是不可思議，道：“你看看你教出的孩子，這么小都這般，這長大了還得了？尤其是那一副人畜無害的面孔，若是站在背后給人下一招，都沒人會懷疑到他。”
李君晟臉上的面容凝滯了一下，正好被李君菡看見，李君菡若有所思，問他哥道：“你有什么隱憂？”
“不至于！”李君晟語氣淡淡的，從熱水壺里重新倒了一些熱水，見水不太熱，又將火爐移近，自己取了水過來煮茶。
李君菡明顯看出不對勁，為何她方才說那句話的時候，他哥的神情忽然就變了？李君菡拉著煮茶的李君晟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什么叫瞞，你不是不關心嗎？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訴你便是。”李君晟道。
李君菡挑了挑眉，有時候確實她什么也不感興趣，但她其實很有好奇心的，尤其是這種發現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發現的時候，心里越發按捺不住。李君菡拉著李君晟的袖子搖著，道：“跟我說說唄？”
李君晟道：“耳朵伸將過來。”
李君菡連忙湊過去。
李君晟說了什么，李君菡越聽眼睛睜得越大。李君晟說畢，便繼續煮茶。
李君菡還愣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畢竟他哥告訴她的這個消息，實在……實在教她都有些難以置信。
李君菡鼓著腮幫子吁了好長一口氣，最后道：“兄長他們知道嗎？”
李君晟搖搖頭。
李君晟道：“目前就你知道，但是要替我保密，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知道就行了。”
“放心，這話絕對不會從我口中說出去。再說，我壓根都不跟人相處，也沒地方說呀。”
“還有件事我也跟你說下吧。”
李君菡側而過來。
李君晟笑道：“明天清晨我要找人去打架。”
李君菡這次眼睛不是睜大，而是瞇小，如果說剛才的事情是震驚，那么此時的事，就是意外了。她道：“你平白的去跟人打什么架？”
“江湖挑戰，我是天眼，他們在查我的消息，所以你這次我沒辦法讓你來長安。”
“你讓我明天頂替你，如今那個小娃娃已經知道，你就不怕穿幫？”李君菡道。
“一個時辰我就回來。”李君晟。
“到底是跟誰打架呀？”
“東瀛的棋圣，藤原俊乂！”
“東瀛人來找你挑戰？可是跟著使團一起來的？”
“嗯。”
“那他敢明目張膽地挑戰？”
“也是隱藏了身份。”
“那你怎么知道是東瀛的棋圣？”
“因為我是天眼呀！”李君晟頗得意地道。
“別得意了，方才那個小娃娃在門口站了那么久，咱們都沒發現。你還是多小心些。”李君菡想到方才知道那個秘密，心頭依舊覺得震驚。又道：“不過根據我在山間的經歷，越是大的猛獸，越是能引起人的注意，這小幼獸的，因為身上的戾氣還沒形成，不容易被人發現。這種動物身上的戾氣，在人身上便是殺氣。”
“那藤原的身手如何，要不我去？”
“根據賀連他們查到的消息，那棋圣身手極好，但一直隱藏著在，暗領了東瀛右相的身份。所以，他以棋圣出現在人面前的時候，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但真實身份卻是殺伐果決的冷面忍者。身手在東瀛無人能及。”李君晟道。
李君菡有些無奈，身手上她到底沒和人真的動手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摻和了，過下皇帝癮也不錯。”
“那就這么決定了，走！”李君晟拉著李君菡準備走。
“這茶水還沒燒開呢。”李君菡被拉著走還時不時回頭看看火爐上冒著煙的茶水。
“還得好一會兒，我們先去看個東西。”李君晟拉著李君菡往寢宮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