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他回到東城門,見城墻上貼著一張告示,下面圍了一群百姓,正撐著脖子,看告示上的字。
牛二擠進人群,定睛一瞧,原來是任職公示。
他很快就找到自己的名字,竟與羅、斷二人一齊被安排到了禮部,他任儀制司郎中,斷任精膳司郎中,羅任祠祭司郎中,全部官居五品。
牛二大喜,毋有常甫祚不久,為加強政權的合法性,一定會花大力氣搞宣傳、造輿論,禮部最主要的職能就是外交和宣傳,他們三人剛一入職,就被安排到如此重要的崗位,達到權力中心指日可待啊!
正當他納罕是哪位恩公提攜的他們時,身后有人拍他肩膀,他扭頭一看,竟是兩名公差。
“牛郎中,禮部尚書有請!”
“誰是禮部尚書?”
“當朝國師,劉國璋!”
牛二心中“咯噔”一下,沒想到劉國璋這狗賊竟已官至國師,還兼任禮部尚書,這老小子爬的夠快啊!
“勞煩官人前面帶路!”
牛二隨公差來到禮部大堂,見中堂左右分列十五名士子,他一眼瞧見羅、斷二人分列第六、七把交椅。
差人引牛二坐到左首第五把交椅上,正好挨著羅曼蓉。
羅、斷二人見牛二來了,給他遞了個眼色,示意劉國璋馬上就出來了。
一炷香后,內侍朗聲道:
“有請當朝國師、吏部、戶部、禮部、工部尚書劉國璋!”
只見劉國璋穿一身白袍,扎一塊萬字方巾,搖一把蒲扇從屏風后踅出,坐入中堂下面的太師椅上。
他掃了眼眾人,笑容滿面道:“今日請各位來,不談公務,只敘感情,你們都是我劉某人親自挑選的,論起來,該叫我一聲老師,今后你我同朝為官,理應相互照應、互相扶持才是!”
“謝國師知遇之恩!我等定當結環銜草,任憑驅使!”
劉國璋壓了壓扇子,笑道:“不敢不敢!咱們都是毋王的人,心中要時刻銘記毋王的恩德,為毋王的霸業殫精竭慮、鞠躬盡瘁!”
“報效天闕!報效毋王!”
“先報效毋王!然后才是天闕!記住了嗎?”
“記住了!報效毋王!毋王萬歲!”
“哈哈,這就對了,來來來,讓廚房起菜,咱們邊吃邊聊!”
晚宴過后,官員們各自回府不提。
會極殿后院一處廢棄的偏房。
“劉國璋高居國師一職,又兼任吏、戶、禮、工四大部尚書,儼然全國知識分子的領袖,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們若想及早到達權力頂端,必須通過他!”斷翅鵬沉聲道。
“道祖還是大靈師時,毋、劉兩人勢同水火,大殿一戰,劉國璋為奪雪月刀,全然不顧毋有常死活……這毋有常主政后,竟然不計前嫌,重新啟用劉國璋,我看沒那么簡單,毋有常很有可能是利用劉國璋在全國知識分子和文官中的顯赫地位,把他當槍使,籠絡士子的人心,登基后,免不了過河拆橋、秋后算賬!”羅曼蓉悠悠道。
“曼蓉推測的不錯,眼下政權未穩,劉國璋還有利用價值,毋有常現在還不會動他,我們在他的管轄下,也要借他上位,通過他靠近毋有常,我在天闕摸爬滾打多年,深知天闕官場水深,黨爭激烈,我有幾句話要對二位說,第一,要認準形勢,站對隊,眼下,我們首先攀附劉國璋,通過他與毋有常搭上線,但最終的目標是毋有常,劉國璋只是我們登高用的梯子;第二,切忌不要相信任何人,臉上不要帶出任何情緒,不論你心里多恨、多看不起對方,臉上一定不要帶出來,心里做事;第三,要掌握核心業務,成為自己分管領域的專家,讓上級放心,讓下屬服氣,切不可做甩手掌柜,任憑下屬做大、尾大不掉;第四,管理部下要恩威并施,即讓他們敬你,又讓他們怕你,要用自己強大的人格魅力感染他們,讓他們發自內心的敬你,關鍵時刻要替他們出頭、保護他們,與其建立起緊密的情感聯系,讓他們緊緊依附于你;第五,對待同僚,要善打人情牌,有空多約出來喝喝酒、吃吃飯,一來二去,就成朋友了,但要切忌,官場沒有朋友,只有利益,是成人的游戲,千萬別讓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最好能抓住他們的小辮子,讓他們忌憚你,不敢動你,當然,你的一些無關痛癢的小破綻也可以故意賣給他們,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拉大家一起下水,其實就等于保護大家、保護自己!”
牛二的這番官場厚黑學,聽的羅、斷二人目瞪口呆。
隔了好一陣,斷翅鵬悠悠道:“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問吧!”
“你咋啥都懂?你到底是不是人?”
一旁的羅曼蓉道:“他是‘七巧玲瓏心,眸不染纖塵’!”
牛二笑道:“心術師就這點好處,要比別人想的多些、深些!”
斷翅鵬道:“太難混了,不如我去搶點錢財,上下打點疏通,這樣咱們也能起的很快!”
牛二道:“花錢是必須的,但若沒本事、不醒目,照樣死的很快,不過,為保無虞,你還是弄些去吧!”
“多少夠呢?”
“多多益善!”
“好嘞!”
牛二瞧了眼羅曼蓉,悠悠道:“可惜你喬裝改扮成男人了,要不然女人會更好混些!”
羅曼蓉不解道:“為何?”
牛二道:“先天優勢啊,沒有男人不色的,尤其是那些官老爺!”
“咱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有你說的那么恐怖嗎?”
牛二詭秘一笑道:“慢慢你們就知道了!”
……
第二日,禮部儀制司。
牛二剛一下轎,三四名官員就迎了上來,跪倒在他面前。
“給牛郎中請安,儀制司全部僚屬恭候多時!”
牛二趕忙讓眾人起身,笑道:“走,里面說話!”
眾人擁躉著牛二來到儀制司大堂,牛二居中坐定,他左手第一位是員外郎(從五品)、右手第一位是主事(正六品)、其余教習駙馬、筆帖式、經承依序坐定。
員外郎起身恭敬道:“下官李鴻儒,乃本司員外郎,您右手第一位是趙公明,乃本司主事,下面的依次是張教習、牛教習、劉帖式、王經承……,下面請牛郎中訓話,大家鼓掌歡迎!”
牛二壓了壓掌,笑道:“你我同朝為官,論公是上下級關系,私底下就是哥們弟兄,以后不必如此拘禮,今日是我第一天上任,先請李外郎匯報下本司的主要職責和近期重點任務,然后大家都簡單說說各自負責的工作,李外郎請!”
李鴻儒唱聲喏,起身道:“儀制司乃禮部下設機構,掌嘉禮、軍禮、學校、考錄……郎中1人、員外郎1人、主事1人、經承10人、筆帖式若干……”
上午的見面會結束后,牛二與眾人一起用過午餐,稍事休息后,讓人將儀制司近年來的卷宗搬到書房,仔細研究起來。
申時二刻,主事前來稟奏,說禮部侍郎王秉丞晚上設宴請三司官員吃飯。
牛二換了身便衣,領眾人前去赴宴。
一路上,牛二向下屬仔細詢問了王秉丞的履歷、秉性和喜好,又讓人拉了全禮部所有官員的基本情況。
宴席設在鴻鵠齋(天闕高官內部食堂),申時初刻,宴會廳已坐滿了人,牛二、斷翅鵬、羅曼蓉被安排與王秉丞一桌。
打板擊了三下,只見一名白袍金帶老者在眾人的簇擁下,從內堂踅出,此人便是禮部侍郎王秉丞。
王侍郎笑盈盈坐到主位,朗聲道:“承蒙毋王隆恩,于近期選撥了七十二名國之棟梁分遣各部,我禮部乃國之喉舌,毋王非常重視,特將及第五至七名的牛二、斷愁、羅力三人分配到我部工作,受劉國師委托,今日特設此宴,專為三位新晉郎中接風相慶,好,話休絮繁,即刻開席!”
王秉丞帶領眾人輪番向牛二、羅力和斷愁敬酒,一共喝了十八巡,喝的人仰馬翻、酩酊大醉。
酒桌上,王秉丞摟著牛二肩膀,各種套話試探,想摸他底細,牛二或奉承語賄,或裝傻充愣,與王侍郎稱兄道弟、相談甚歡。
羅與斷雖不喜酒場風氣,但也不想得罪眾人,只能苦挨應付,最后索性裝醉不醒。
王秉丞喝到興起,竟即興吟詩,頌揚起毋有常的豐功偉績來:
“功績精妍世毋倫,王圖應倍用心神。不知萬木承何異,但見歲久帶長春!”
牛二聽罷,猛拍大腿,大喝一聲:“妙!”
眾人不解,紛問何妙之有?
牛二醉醺醺道:“這首七言絕句,每句各取一字,連在一起便是:‘毋王萬歲’!大家說妙不妙啊!”
全場沉寂片刻,登時響起雷霆般的掌聲。
“王侍郎頌的妙!牛郎中解的巧!毋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宴席后,王秉丞領眾人去園子里看戲,有些剛才還大醉不醒的官員登時酒醒,跟沒事兒人一樣。
看過戲后,王秉丞對牛二等試探道:“走!出去玩去?”
牛二醉醺醺道:“玩啥呀?”
王秉丞湊到牛二耳邊低語了幾句,面上盡是猥獕之色。
牛二張大嘴,驚道:“天闕還有這個?”
王秉丞道:“就說去不去吧!”
牛二猶豫片刻道:“去去!王兄去的地方一定是好地方!”
王秉丞道:“我信任你,把你當自家弟兄,才帶你一起去,這事兒一定要爛在肚子里啊!”
牛二對天起誓道:“我若泄露半點,三寸之舌爛掉!”
“好,現在就去,去晚了,沒好貨了!”
斷、羅二人一直裝醉不醒,王悻悻道:“哼!不識抬舉,讓他們接著睡吧!”
翌日晨,羅曼蓉盥洗完畢,一推門,見牛二竟癱臥在門口。
羅喚來斷,將牛二抬上床,趕緊給他號脈,竟是氣血兩虛之癥,又見他四肢綿軟、眼圈發黑,已知了八九成。
羅曼蓉沒好氣道:“上班第一天,就被那群老流氓拉去尋花問柳,常此以往,還能有個好?”
斷翅鵬一旁開勸道:“正常,正常,要想盡快站穩腳跟,必須玩轉這些潛規則,這樣人家才把你當自己人,才跟你說知心話,咱們要支持道祖!”
羅曼蓉狠狠道:“等道祖大事已成,一定要好好整頓吏治,好好收拾收拾這群臟官!”
二人喂牛二服下解酒湯,午牌時分,牛二終于醒了。
“昨天沒白請他們縱樂,打探到一個重要情報!”
“什么情報?”
“隔墻有耳,咱們換個地方說!”